京师初夏的清晨总归还是有些发凉,即便这里是堂堂紫禁城也不会因为天家威严而减少半分凉意。
这庆功宴对于醉红楼众人来说可谓是来的十分匆忙。
天家的戏不好唱,稍不留神就是掉脑袋的事。
这出“将胜归”难啊。
康夏叹了口气,指导着裴子玉的每一个眼神动作。
院子里众人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次施长玉也没有抱怨为何唱主角的又不是他。
墙头上,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一闪而过,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几经穿梭过后,那个黑影降落在朱雀街一所不起眼的院落之中。
“爷。”黑影推门而入,朝着桌案后的凤羽栾抱拳。
凤羽栾只管作画,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都有什么动向?”
他这些日子出征西北狄戎,虽说在军中受益,朝堂也有暗子监视,可是到底比不上身在京师来的方便,如此一来,真是与朝堂脱节不少。
那暗子剑影站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回答道:“太子上奏解决了京师以南的春旱问题,虽不彻底,可也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宰相和户部尚书目前站队不明确,除了该贪污的贪污,该买卖官职的买卖官职,几乎没有什么动向。”
“买卖官职?”凤羽栾拿着笔的手一顿,一双好看的眉毛不由得皱了一皱,“以谁的名义?”
“宰相门生。”
“哦?”
这可就有意思了。
他瞥了一眼那副还差一笔点睛的画,轻轻将手中的狼毫放在笔洗中冲洗。
那是他在西北征战时亲手射杀的狼王,取脖颈之处的劲毫所制,自然宝贝的很。
买卖官职可是大罪,林正此举恐怕是为了巴结以后所侍之人,提前把罪责招揽在自己身上。
只可惜现在二哥凤鸣辰远在云南做藩王,四弟凤珣云游四海不知在何处,朝堂上只有他和他那个大哥各执一方,父皇并未表态。
为了能让家业传承,真是可怜了林正这把老骨头了。
“继续。”凤羽栾少见的扯了扯嘴角,起身去书房的屏风之后换朝服。
剑影略微有些尴尬,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去换衣服了。
他不着痕迹的眨了眨眼:“皇后在宫中还是静心礼佛,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皇后姑表亲季家,把季清安从密局里接出来了。”
季家是礼部,在皇子争储中并没有什么优势可以依靠,唯一有用的也就是皇后姑表亲的名声了。
现在凤栖梧刚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他就回来了,要说季家不着急表功,他可是不信的。
季清安那个人从小就鬼点子一堆,后来又送入密局培养,堪称一代鬼才。
季家为了向太子表忠心这么早就把这最后的大棋给拿出来,真不晓得那位在后宫数十年如一日“专心礼佛”的慈悲皇后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凤羽栾嗯了一声,示意剑影继续说下去。
剑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有小半个时辰爷就要进宫了,而他又要回归黑暗。
“昨日城门下那个只跪不拜的红衣伶人,是醉红楼唱戏的头牌清伶,裴子玉。”
这是所有爷让看着又有用的动向,前几个剑影能够理解,这最后一个清伶的,他还真就不明白爷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剑影垂了垂那双常年隐藏在黑暗中凌厉的眸子,也隐藏起了心绪。
凤羽栾系好臂弯下最后一根衣带,心头浮现出昨日城门下一抹笑盈盈又不屈的怒红。
他眨眨眼,有些微怔,不明白自己为何偏偏对一个小清伶这样上心:“你下去吧。”
剑影拱了拱手,身影一闪,便又悄无声息的隐藏在了他的职责之中。
皇宫向来肃穆庄重,可这天家威严也有人间绝色之境。
御花园交给天下能工巧匠打理,一年四季都有奇花异朵争奇斗艳,含苞吐蕊。
眼下正值五月,是美人蕉盛开的时节,放眼宴会各处都是一片火红。
传闻皇后刚入宫时独爱红色美人蕉,那时帝后恩爱,凤策为讨皇后开心竟将这御花园的六成花朵都拔了重新种植美人蕉,引得后宫一片哗然。
很难想象,一个喜欢张扬大红色的女人竟然会放弃治理六宫的权力安心礼佛。
说是庆功宴,可与其他宴会无二。
凤羽栾百无聊赖的端着那张万年冷着脸坐在凤策下首,参加这种宴会简直比在西北征战还要累人。
凤栖梧坐在凤羽栾对面一直阴恻恻的盯着他,像是想用目光给他搜一遍身来看看,好知道这个三弟到底有什么本事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
可能是因为久经沙场磨炼的原因,凤羽栾很快就察觉到有一双阴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的扫视。
他只觉得心下不耐的恨,便也抬起眼来直直的与那目光的主人凤栖梧对视。
凤眸微睨,无需任何动作便直接演绎出沙场慑敌之霸气!
凤栖梧没有想到凤羽栾的目光竟然犀利至此,心下一惊就慌忙的挪开目光。
歌舞轮换,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宴会的气氛直接被熙攘的人群推向了一个高点。
凤策坐在案首,一双晶亮的凤眼满足的眯着:真是难为了这帮大臣,并未因为自己儿子这张万年老冰脸而有丝毫拘谨。
凤栖梧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想起昨日宫门口那场并不愉快的谈话,拿起面前那杯酒一下仰头饮尽,快走两步到御案前方,双手抱拳扑腾一声跪在了凤策面前。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一句响彻大半个御花园的有事要奏立刻让嘈杂的御花园安静下来。
不仅劝酒的大臣停下酒杯,就连正在扭腰甩袖的舞姬都纷纷美眸侧目,似乎在责怪这位风流太子的突兀。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看御案前跪着的凤栖梧,又看了看凤策下首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安静吃菜的凤羽栾,纷纷讨论凤栖梧这是唱的哪一出。
凤策皱了皱眉,缓缓放下手中琼浆。
“何事?”语气颇为不悦。
凤羽栾也停下筷子看向凤栖梧,一张冷脸上皆是不为显现的兴趣。
“儿臣……”凤栖梧做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那双与凤策极为相似的眼睛更是频频不安的看向凤羽栾。
“嗯。”凤策的眉头皱的更深,“到底何事,为何不敢说啊。”
凤栖梧报了抱拳,本就垂着的头更低了一些:“事关重大,儿臣不敢妄下结论,今日是儿臣唐突了,还望父皇恕罪。”
事关重大你就不会在这里扑腾一声跪下了。
躲在角落里一脸油彩的裴子玉又弯了一双狐狸眼。
伴随着噗的一声,干净的青石板上又多了几个瓜子皮,裴子玉摇头:“真是说不上这个太子是精是傻,竟然在庆功宴会上做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