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并没有因为刚才小小的插曲而感到不愉快。
美人蕉还是那样灿烂的开放,并未受到朝堂暗流汹涌的影响。
这美人蕉,皇后喜欢,裴子玉也看上了。
一片火红,神似裴子玉当日城墙下的一袭红衣。
凤羽栾微微侧目,刚才御花园美人蕉和木槿交织的角落处有个人影,不知怎的,竟能与他记忆中的红衣联系到一起。
“栾儿?”
凤策的左下首仍然是太子,似乎在告诉众人即便凤羽栾战功赫赫他也无法撼动凤栖梧的地位。
凤羽栾回神:“父皇。”
凤策道:“你小时最爱听戏,今日朕请了京师有名的醉红楼唱将胜归,可还欢喜?”
天家无情,二人这幅姿态还真像一对普通的慈孝父子。
“多谢父皇苦心。”凤羽栾的老冰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好在凤策早就习惯了凤羽栾这幅无情模样,并没有说什么。
样子只要他这个父皇做足了就好,至于凤羽栾的反应,他不该考虑。
眼前大红的幕布缓缓被拉开,一阵敲鼓奏乐的铿锵戏鼓声传出。
凤羽栾精神一震,立刻把双眼锁定在了不算奢华的戏台上。
醉红楼,裴子玉!
台上的裴子玉早已换好一身似银非银的棉麻外戏袍,内衬着一件大红色的细熟麻将衣,脚下是一双玄色白帮勾边靴。
标准的战场装扮!
今日霸王的角色可关乎醉红楼七十六人的头颅,这戏再难唱也要唱的漂亮!
只见裴子玉甩袖抬腿之间,竟然将凤羽栾在战场上的风范学了个八成。
席间有不少跟从凤羽栾出征的将士。
既是一个战场上厮杀的兄弟怎会不了解凤羽栾的一招一式。
若不是此时的凤羽栾坐在台下看戏,他们还真认为台上的伶人是凤羽栾亲自上场。
凤羽栾目不斜视的看着台上裴子玉一人做出苦战姿态,竟有一种回到了西北沙场和战士们并肩奋斗的感觉。
眼看裴子玉柳腰一折,躲过对面伶人的长枪,凤羽栾的心跳突然就露了一拍。
这人,到底是伶还是兵。
举手投足,皆是西北场景的再现。
凤羽栾呆了,那双常常透露出杀敌之威的眼眸就这样缓缓的停滞在一个人的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台下的目光,裴子玉一个旋即便狐狸眼轻轻一挑,一个极其不符合戏中将军身份,满是风情的阳刚眉目便落在了台下众人的眼中。
长眉微挑,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凤羽栾沉迷了,和他一起沉迷的还有整个御花园的人。
微风轻起,拂乱了六月雪的枝蔓,一阵阵清香蔓延在御花园各处,似乎有和美人蕉争锋之意。
凤羽栾轻轻眨眼,收回刚才那失态之色。
这人,他要定了。
一曲毕,众人醒。
凤策带头鼓掌。
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席间曾与凤羽栾一同出征的宋凌风道:“若非誉王殿下就在席间,末将还以为台上的伶人是誉王画了油彩亲自上台,竟能将誉王的一招一式学了个七八成。”
他一向忠心耿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辞不妥。
恰巧今日凤栖梧在凤羽栾那里吃了哑巴亏,心里不痛快的狠,开口道:“怎么?宋将军认为我堂堂沧澜大将仅能够同一戏子齐名?”
宋凌风向来看凤栖梧不顺眼,也不在乎身份原因,大手一挥豪爽饮尽一杯酒:“太子此言差矣,誉王殿下在西北之时提名便可止狄戎小儿夜啼,战场上更是势如破竹无人可当,怎会同一戏子齐名。”
语气之间满是轻蔑,一个整天除了睡娈童就是睡娈童,什么都不会做的草包竟然也敢质疑他们主帅,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凤栖梧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轻视,凤眼一挑反唇相讥:“如此说来是这戏子能耐大的很了?”
言外之意,凤羽栾不过如此。
战场上多是耿直粗人,凤栖梧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引来了众人讨伐。
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黝黑汉子将手中酒杯一摔,双眼如铜铃般看向凤栖梧:“戏子学的再怎么像也是个戏子,到底也无法上阵杀敌为国效力!太子此言莫非是认为我三十万大军主帅只配在戏台上秀那些花拳绣腿。如此一来,是否我沧澜随便揪出来一个人就能领兵卫国了?”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裴子玉连脸上的油彩都没有洗下去,就又匆匆忙忙的带着小全躲在刚才的角落里看这台下戏。
两人着嗑瓜子看凤栖梧那白皙的脸颊变成了猪肝色,只觉得这天家好戏果然比戏台子上还精彩。
凤策这次鲜有的没和稀泥,只静静地喝酒吃菜看戏。
凤栖梧寡不敌众,更何况是一堆不讲道理粗人!
他咬牙:“薛将军这话未免粗俗了些,我沧澜自然个个精英,狄戎区区小族怎在话下。”
“狄戎之患没有个十年也有八年了,自从誉王十五岁来,我沧澜没再向狄戎割让过任何一寸国土,甚至还收回不少以前割让的土地,试问太子,曾经有谁做到?”
薛城武是个粗人,也不在意被别人叫做粗人,更加不畏惧权贵,眼下仍然是黑着一张脸维护自家偶像的形象。
“薛将军此言,谅清安不能苟同。”
一个清亮如春风的声音在东南方向响起,让人不由得想要探寻是何人声音如此舒心。
可是刚一看大多数人就后悔了,不进因为季清安长相普通,更是因为他那从小到大的狡猾名声。
季清安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只见他自认为潇洒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起身为凤栖梧辩解道:“誉王殿下十五岁第一次出征便有战神之称号,连当今圣上都亲口称赞殿下为沧澜难见的军事奇才,如此贤能,怎能与一戏子相互比拟?”
“这人避重就轻,心眼多的可以。”远处的小全撅了噘嘴,从裴子玉的手中再次拿出来一些瓜子,“本就是武将耿直太子找事,到了他嘴里就变了味了。”
裴子玉张开手掌任由他拿多拿少,听到他如此一言不由得有些惊讶:“你能看出来?”
“有何难之?”小全反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提溜提溜的看着裴子玉,“不就是太子心中暗恨刚才加饷之事,看誉王不顺眼吗?”
“啊。”裴子玉点头,收起刚才震惊的表情,他的小全竟如此聪明。
“哥哥。”小全吐了一口瓜子皮,“你说这个摇扇子的会怎么收场?”
“夸誉王,然后把脏水泼到空地上,不得罪任何人却又能倒打一耙。”
小全:“啧,怪不得这么矮,原来是个子被心眼坠住了。”
裴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