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太子入宫,我们可要有些什么动作?”
却穆刚离开,管家便推门进来。
他了解王爷,知晓王爷在与却穆谈事之时不喜有旁人在场,所以多年来一直都遵守着这个规矩,却穆离开他进来,从不曾有半分逾越。
凤羽栾仍然坐在那把桐木椅上,微微闭着那双曾在战场上震慑过不知多少敌寇的星眸,右手轻轻的扣着桌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书房中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管家转头看了一眼香炉上的袅袅烟气,垂下眼眸等待着凤羽栾的吩咐。
良久,凤羽栾终于睁眼开口:“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管家着实诧异了一下,心中不明白凤羽栾此举:“王爷……”
“不必说了。”凤羽栾抬了抬手,耳边隐约能够听到青禾园中裴子玉咿咿呀呀的戏腔,颇有些烦躁。
他起身踱步,走到屏风后方拿起一身便装:“这次皇后估计也会出手,只需静静看着,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凤栖梧现在要做什么,不是吗?”
原本凤栖梧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唯恐他某一日夺了那东宫之位,所以对他是十分忌惮。
而现如今他又攻破了让沧澜头痛几十上百年的狄戎蛮族,又得了父皇的这般“宠爱”,只怕这凤栖梧不急,皇后也该急了。
管家听凤羽栾言之有理,也就没再说什么,拱了拱手,退下备马。
待到书房中只剩下了凤羽栾一个人之后,不知怎的,他竟没有走到屏风之后更衣,而是莫名其妙的迈开脚步像青禾园走去。
“眼看他高楼起……”
“眼看他高楼踏……”
裴子玉的声音丝丝缕缕传进凤羽栾耳中,凤羽栾皱了皱眉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直觉告诉他,裴子玉刚才那卖弄应该是故意的,他在躲着他。
想着走着,凤羽栾就到了青禾园门口。
青禾园是他府中最小的院子,几乎从来没有用过,所以这些年也就空了下来,如若不是因为今日醉红楼要来此唱戏,可能现在这里还是一堆杂物,哪里来的这样新鲜的戏台。
裴子玉此时正对着台下唯一的正经观众唱的起劲,哪里注意到凤羽栾来到了门口。
这也给了凤羽栾好好欣赏他英姿的机会。
约摸一盏茶的时刻,站在舞台一角的施长玉注意到了门口那一抹青色的影子。
那不是誉王吗?
施长玉心里一跳,立刻觉得脸上有些热热的。
今日那马儿惊起,誉王殿下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追究为何会惊马,反而还好生安抚了那些受伤丢命的奴才。
这样一张冰冷的面颊配着如此仁慈心肠,哪里像是那无情的天家之人。
想着想着,施长玉便有些出神,连裴子玉走到他的身边都没发现。
结果就是裴子玉唱的入迷,施长玉想得入迷,然后两个人撞在了一起,施长玉怪叫一声直接跌下台去。
凤珍瑶常年在无趣的宫中,很少能听到这么好的民间戏曲,所以一时起劲,本来还在台下听的开心,结果让施长玉这么一怪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一句话愣了一院子。
裴子玉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何施长玉这个随时随地想要夺他主角的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走神。
他迅速在心中思量对策,很快就反应过来,轻轻跪在了台上,收起刚才婉转戏腔,换上平日里那让人着迷的声线:“公主殿下国色天姿,我等民间小人不曾有过如此殊荣,得以见到公主天姿……”
说到这里,他便不肯再往下说,佯装慌忙的叩首:“还望公主恕罪。”
凤珍瑶自幼是千恩万宠着长大的,所以即使多年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也是单纯非常,更何况她今年还只是一个不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哪里能够经受起裴子玉糖衣炮弹的轰炸。
她不做声,很显然裴子玉的马屁让她十分受用。
“起来吧。”
过了半天,凤珍瑶才懒懒的瞥了一眼台下躺着的施长玉:“给他好生看看吧,至于这戏,明日再长。”
“谢公主。”裴子玉眨眨眼,再次叩首。
“别跪了。”凤珍瑶歪着头看了看裴子玉,只觉得那一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
油彩覆盖了裴子玉的脸,只剩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露在外面,让凤珍瑶和躲在门口的凤羽栾更加想要一探究竟。
今日这戏是唱不成了。
看着戏班子里面的人抬走了还晕着的施长玉,裴子玉也有些觉得心中有口恶气咽下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
“你我是否在哪里见过。”
趁着裴子玉发呆,凤珍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裴子玉,一张白嫩细腻的小脸上立刻挂上了疑惑之色。
裴子玉回神,看着凤珍瑶的大眼,似乎在努力回想二人之前是否见过。
良久,他才薄唇轻启,向后退了几步拱手道:“草民卑微,哪里有幸见过公主天姿。”
这样的话凤珍瑶十几年里不知道听过几千几百遍,耳朵早就已经起了茧子。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可能直接扭头就走,可是今日面对裴子玉……
凤珍瑶不知怎的,莫名有些想哭,心中也对他更加好奇,随着裴子玉退几步,她便进几步:“你真不曾见过我?”
语气微颤,呵气如兰之间竟然险些落泪。
裴子玉突然有些慌张:“草民……”
“珍瑶!”
一声呵斥,打断了二人此时此刻尴尬的气氛。
凤珍瑶一个机灵,转头看向门口凤羽栾处:“三哥哥。”
凤羽栾冷冷的嗯了一声,强压着一口气快步走到二人之间:“父皇传来口谕,让你今日宵禁之前回宫。”
宫中一般亥时一刻宵禁,现在已经申时过半了。
凤珍瑶抬头看天,早已忘了刚才险些垂泪的事:“三哥哥这是不想要留我在府中吃饭?”
凤珍瑶向来是一个别人说东她偏偏向西的主儿,加之皇帝宠爱,有时候连皇帝的话都敢不听,所以今日是铁了心要留在王府吃饭。
凤羽栾皱了皱眉,看向站在凤珍瑶身后的裴子玉心中是万分不想让这两个人有一点瓜葛。
他道:“不回去也可以,随便你在宫外呆到什么时候,只是莫要在我誉王府赖着。”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凤珍瑶可以依靠皇帝的宠爱为所欲为,但是别人不可以,哪怕是刚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凤羽栾。
听到凤羽栾的逐客令,凤珍瑶立刻被气的鼓起了小脸,她一跺脚:“哼,你这破誉王府有什么好的。”
她美好气的看了一眼凤羽栾,偷偷在心中说他小气,立刻转身气鼓鼓:“莲蓉!我们走!”
看到自家公主生气,莲蓉无奈的看了一眼凤羽栾。
这满宫上下,只有凤羽栾能够治得了小公主,也只有凤羽栾最不惯着小公主。
她微微屈膝,冲着凤羽栾行了个礼:“劳烦王爷了。”
凤羽栾挥手,示意莲蓉跟上凤珍瑶。
莲蓉点头,立刻提起裙摆去追凤珍瑶。
“真是的,不就是在他府上多呆一会嘛,这么小气,莫不是看上了刚才那个小戏子,怕我抢了他的人!”
凤珍瑶一边气鼓鼓的嘟囔着,一边提着裙摆快速的跑向停在门外的轿撵。
莲蓉一直急匆匆的跟在凤珍瑶身后,生怕把凤珍瑶跟丢了,听得凤珍瑶一路上的碎碎念,莲蓉只能一边着急一边小声提点着凤珍瑶:
“公主,那是誉王殿下,这也是誉王府中。”
“誉王怎么了!”
听到莲蓉的劝谏,凤珍瑶觉得心头的火更大了,直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朝着刚才青禾园的位置叫嚣:“誉王就不是我哥哥了?他是比我多一只手还是多一双脚,这么小气,说都不让说了!”
她的声音不小,所以即使现在已经距离青禾园有些距离却还是让正在与裴子玉眼神交汇的凤羽栾听见了。
他眉心一跳,只觉得现在的凤珍瑶是被皇帝宠的越发无法无天。
他皱了皱眉,直接走出青禾园,看向凤珍瑶的方向。
凤珍瑶没想到凤羽栾竟然能够听到,更没想到凤羽栾竟然能够出来。
看到凤羽栾那快要吃人的表情,凤珍瑶一个激灵,再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便上了车。
“无法无天!”
看着凤珍瑶的轿撵远去,凤羽栾一甩袖子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回到了青禾园。
因为今日卖弄之事,他现在对裴子玉没有一点好感。
“方才你与公主都说了些什么?”
凤羽栾的长相属于严肃型,虽然俊俏非常,但是面无表情之时总会让人感到十分害怕。
可生活在下三流多年的裴子玉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害怕这怒气冲冲的贵公子。
他无辜的眨了眨眼:“公主夸草民戏唱得不错。”
“还有呢?”
“问草民是否去过宫中。”
“还有。”
“没了,王爷。”
耍滑。
问了几句话,凤羽栾最终给裴子玉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
好在裴子玉倒也不在乎凤羽栾的看法,只淡淡一笑,露出了一个勾魂的表情,施施然行礼,送走了一脸黑的凤羽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