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策赏下扳指的第一时间张敏就找人把消息传了出去。
所以在京师各处都布置了眼线的凤栖梧现在正在太子府砸东西。
“四爪蟒在沧澜向来都是太子的象征,如今太子府已有本宫入主,父皇他是什么意思!”
伴随着“哗啦”一声,太子书房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掉了一地。
那砚台上还有不少墨汁,悉数都撒在了季清安月牙白色的衣袍上。
那墨乃是江南制墨大家苏瑞所制,向来有一两千金的价格,现如今他这袍子也算是值起钱来了。
季清安收起扇子,退后两步掸了掸衣袍,面色如常淡定道:“太子莫要激动。”
“你让本宫如何不激动!”凤栖梧又摔了一盆君子兰,两步并做一步走到季清安身边,“那可是父皇身为太子时先帝的赏赐!现在父皇就这么把它交到凤羽栾手里,这是拿本宫置于何处!”
凤栖梧现在面色赤红,目眦欲裂,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条疯狗一样。
季清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如若不是太子的外戚,他还真就不愿意做这个有勇无谋的草包的幕僚。
“太子息怒。”季清安一脸淡然道,“您可曾想过为何大内之事会传遍沧澜。”
凤策向来疑心病重,所以不论是大内侍卫还是大内总管亦或是密探暗子皆为其亲自挑选,如果赏赐凤羽栾这件事被有意隐瞒的话别说整个沧澜了,就连他们密局都未必可知。
想通了这一点,凤栖梧才有些平静,他转头看季清安,没有了刚才的满身戾气:“你是说这件事是父皇传出来的?”
季清安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收拾好屋子都下去。
当屋子里仅剩他们两个人后,季清安才寻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落脚:“不错。”
“当初誉王出门征战,朝堂上太子崭露锋芒,但那些大臣还算是老实,所以陛下才放任您自行发展势力。”
凤栖梧找了个地方坐下,思量之时眯起眼睛,那模样像足了庆功宴上看戏的凤策。
见凤栖梧自己思考,季清安便不再分析下去。
过了好一会,凤栖梧才开口道:“现如今凤羽栾得胜回朝,父皇心下忌惮凤羽栾会功高盖主,拉帮结派?”
所以才赏赐扳指,让自己忌惮。
季清安点头:“不错。”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凤羽栾现在手握三十万大军兵权,而皇后娘家势大,太子党日益猖獗,这两个儿子都不好对付,也没理由下手。
在这种左右为难的情况下,让他们自己相斗才是最好的选择,而这个赏赐,就是他们斗争之间的导火索。
凤栖梧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这件事是他欠考虑,刚得到消息就发脾气。
他深吸两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也就是说父皇担心凤羽栾势大,此举想让我出手对付?”
还用问吗!
季清安无语,但到底还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不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
凤栖梧泛起了思量,如此一来父皇是想要凭借着对凤羽栾的宠爱安定天下功臣之心,并非全心全意的放心虎符在凤羽栾手里。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何不顺水推舟,送父皇一个人情。
眼前迷雾渐渐清晰明了,凤栖梧红了一早上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他理了理袍子,转头对季清安吩咐:“让下人备马,你和我一起去钟粹宫。”
他们也有一阵子没看望母后了,正好接着今日的由头去一趟。
季清安淡淡垂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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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自古繁华,长居王宫贵胄,自是不缺眼线,尤其是皇帝的眼线。
香炉里的檀香静静地燃着,烟气缕缕上升,却也无法让人在这早已有些燥热的初夏生起一丝烦躁。
凤策放下朱笔,端起旁边张敏准备好的回归山雪莲茶吹了吹:“怎么样,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张敏恭敬垂首:“正如皇上所料,太子殿下现在已经和季清安一起在钟粹宫陪皇后娘娘赏花了。”
“哦。”凤策轻轻笑了一声,抿口茶才道,“他倒是比起以前沉住气许多了,还有陪皇后赏花的雅兴。”
说到这里,凤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冰冷:“身边可还有什么人伺候着?”
“菡梅姑姑一直跟随娘娘左右。”
“嗯。”凤策放下茶碗,“菡梅是皇后娘家跟过来的,好生看着。”
“是。”张敏一扫拂尘,从御书房退下。
然而此刻钟粹宫的皇后陆怡宁并不知晓皇帝的眼线已经布满了钟粹宫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小花园。
“梧儿可有一阵子没来看母后了,今日得空?”
皇后浅笑,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菡梅等待服侍的右手上,另一只手则在面前的花丛中掐下来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
季清安跟在凤栖梧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皇后素净的指甲,即便衣着朴素,十指干净,也仍旧能看出雍容的气度,不愧是多年养尊处优。
“母后。”凤栖梧并没有季清安想象中的那般着急。
他向前一步,取代了菡梅的位置扶住皇后:“母后可曾怪孩儿不常来看望?”
“你是我儿。”皇后笑了笑,轻轻的摊开凤栖梧的掌心将那朵小黄花放进去,“母后怎会怪你。”
凤栖梧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丝毫不见几日前的戾气:“多谢母后体贴。”
皇后拍拍凤栖梧的手,向把旁边的季清安招呼过来。
季清安向来懂规矩,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表姑母的性子,所以过来之后只轻轻的唤了一声:“表姑母。”
皇后点头,松开了凤栖梧的手,凤栖梧手里一空,不由得下意识的紧紧握住那朵小黄花。
他抬头看向皇后,只见皇后那只手又落入了菡梅手中。
皇后并不知晓身后凤栖梧的目光,只淡淡看着离她几步远的那棵桃树。
如今已步入初夏,桃花早就落败干净,只留下一树指甲大小的青涩小桃。
她神色一如平常净淡,似是回忆往事一般教导二人:“当初姑母倾心季家老太爷,我父亲做主许配,两家结成姻亲,虽年月久远了些,可算起来你们二人也是远方表亲,清安还需称呼梧儿一声表哥……”
说到这里,皇后净淡的表情有些落寞,说了一句几人都不懂的话:“久远了些罢了。”
年华流逝,弹指之间便是二十年的时间,皇后握着菡梅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一如刚刚凤栖梧紧握那朵花儿。
她看向季清安略微清秀的面孔,只一双桃花眼似是与他父亲季珉涣有些许相像,可到底比不上季珉涣年轻时的俊朗。
满园春色满园香。
当年也是这般时节吧。
皇后低头笑了一笑,再次抬头早已没了刚才的落寞神情,只留一脸如往从容。
她看向一脸茫然的二人轻声嘱咐:“梧儿,本宫给你的花儿可要收好,今日之事如有多不明白那就多握紧了它,好好思量,莫要丢弃,你可记得?”
凤栖梧看了一眼手里被自己汗水侵蚀而有些枯败的花儿,虽是满心不动却仍然答应:“孩儿谨遵母后教诲”
“那便好。”皇后像菡梅使了个眼色,“本宫有些乏了。”
菡梅垂首:“寝殿内的檀香已经燃着了,娘娘可要休息?”
“那便走吧。”
说完之后,一主一仆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寝殿,大有一副让二人自便的意思。
太子入宫了。
对于那些时时刻刻都在监视凤栖梧动态的人来说并不算是秘密,就比如凤羽栾。
听着面前之人如往常一般语气毫无情绪起伏的将这件事叙述出来,凤羽栾常年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小黄花?”真是难为自己身边的探子还要将这样的细节记在心中了,“皇后给的?”
“正是。”凤羽栾面前的暗子依然恭敬的垂着头,上次在大内皇宫监视裴子玉的人也是他,“皇后还说再有什么不懂得就握紧了它,属下不知何意,只得向殿下请教。”
这意思可是再明显不过了,只不过关系重大,却穆不敢妄自揣测罢了。
他淡淡的放下手中上次所用的狼毫,脸上的表情也如同这夏夜的湖水样没有一丝波澜。
世人皆知,明黄色衣袍整个天下只有皇帝穿得。
呵,多年身在后宫潜心礼佛不问世事?只怕陆怡宁的野心比任何人都要大,现在就迫不及待的瞄上了皇位,也要看他同不同意才行。
“你回去吧,盯紧了凤栖梧。”凤羽栾转身,准备去屏风后边更衣回军营,这里时不时就有青禾园的乐声传来,里面还大多夹杂着裴子玉高亢的嗓音,让他听着着实心烦意乱。
眼看着凤羽栾就要转身,却穆急忙叫住凤羽栾:“殿下稍等!”
这般无礼?
凤羽栾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耐之色,更是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却穆:“何事?”
却穆心里一惊,得知凤羽栾此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他并不知是因裴子玉的缘故,只当是自己无礼冲撞了殿下。
他心中慌张,紧忙行了个礼:“今日陛下的人也在钟粹宫。”
皇帝监视后宫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却穆做了这么多年的暗子不会不知道。
凤羽栾转身,再次回到桌边坐下:“说。”
“是。”却穆颔首,“属下这次去钟粹宫发现了皇后娘娘腰间挂上了一个城西月老庙才能求来的红绳,这种红绳一般都是一对一对的求,而且皇上曾经在钟粹宫都只放一个探子,今天属下感应到了三个。”
怕是皇后最近有了什么动作了。
“下去吧。”凤羽栾略微思索一番,再次挥了挥手。
却穆颔首,再次消失在了凤羽栾面前,回到他的茫茫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