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窗台上坐了多久,只感觉窗外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冷了,一直盯着床上熟睡的人看的肖恩才回过神来,垂了垂眸,望向窗外,这才发觉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直接跳过了夕阳和余晖,窗外的天色暗沉沉的,再加上这有些刺骨的晚风,无一不在告诉肖恩,现在已经是晚上,甚至是将近凌晨时分了。
“哥哥,”一道细微又柔弱的声音传了进来:“肖恩哥……啊不,是安迪哥哥。”
肖恩循声望去,只见伽蓝怯怯地站在门框边上,一脸担忧地望着肖恩,悄声道:“奶奶已经醒了,她让我来问问,瞳姐姐醒了没有;还有,你连晚饭都没有吃,一直在这里,要不我去给你……”
“还没醒,不饿。”
用极为简洁的话回答完了伽蓝的问题,肖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伽蓝出去,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念初瞳,生怕这细微的声音都会把她吵醒一般。
“对了,奶奶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伽蓝才退了出去,但很快又折返了回来,一张小脸满是疑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奶奶说事情已经办好了,只是以后照顾瞳姐姐的事,就要多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蓝眸忽地亮了一下,肖恩点了点头,压在心头上许久的石头总算是挪开了。
太好了……
他终于能触碰到她了……
他终于,能再牵起她的手;能在她难过的时候,把她拥入怀里了!
“唔……”
像是回应他欣喜的心情一般,床上的人儿忽地有了动静。
一声闷哼过后,念初瞳睁开了眼,眼前的黑暗却让她忍不住怔了一下。
虽是做完了手术,但也不是可以立刻恢复视力的,所以眼前的黑暗让她一时间无法分辨,是她还没有好起来,还是已经天黑了。
“瞳瞳。”
本能地跳下了窗台,凑到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肖恩一脸焦急地打量着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要起来吗,还是……”
“安迪。”
紧紧地反握着他的手,念初瞳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之意,声音有些颤抖,语气更是带着小心翼翼,“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守着我?”
又是他的声音……
还是他的声音。
为什么每一次她醒来,他都能在她的身边?
“是你的手吗……安迪,我摸到的,是你的手吗?”
紧紧握着这只比她的手几乎大了一倍的手,虽然冰凉,却意外的结实,让念初瞳本就有些激动的心更是欢快了,语气更是激动:“安迪,我终于可以碰到你了……你终于让我碰你了!”
在念初瞳的印象里,虽然安迪总是陪伴在她的身边,然而她根本就没有触碰到过他——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好像在躲着她的各种动作一般,无论如何,她都触碰不到他的身体部分。
但是现在……
她终于碰到了他了,他终于允许她碰他了!
“是我的手……是我,瞳瞳。”
心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似的,她的话让肖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心底一片苦涩,神色也尽是无奈,“抱歉,我……”
实在没有办法把话说完,肖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对于能触碰到彼此这件事,原来等得心急的人,不只有他一个。
日日相伴,却只能对话。
她看不见他,她也摸不着他,这是最悲哀的。
虽然如今情况有了转折,但九条抚子的提醒让他不得不继续保持警惕与戒心,无法做到同以前那般,对她坦诚。
“对不起,瞳瞳,是我不好。”
抓着她的手,把额头抵在她温热的手上,肖恩闭上眼,语气沉重:“我不应该丢下你的。”
他就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在人世间,承受如今的种种——
即便是她已经逃离了弗朗西斯。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去换取韦恩的消失……
这一步棋,终究还是走错了。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周遭的黑暗都被这一抹月光驱散,静静地望着双眼被金色宽布带蒙住的念初瞳,肖恩缓缓朝她靠了过去,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安迪……”
心猛地一颤,印象中似乎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么温柔地对待,而且还是异性。
最为重要的,还是她竟然没有半点反感,也没有抵触之意。
“对了,你……”
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不妥之处,肖恩松开了手,尴尬地摸了摸头,然而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愣了半天,才低声道:“你要转学了。”
念初瞳猛地一愣,呆呆地望着肖恩,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转学……
无论是这两个字,还是这件事,对于念初瞳来说,都不陌生。
仔细算了算,算上这一次,这是她本学年里第八次转学了。
“是么……”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低了低头,默默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一个租赁店里的物品一样,总是不断地适应新环境,根本就没有一个定所一般。
或许,除了家,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其它能容得下她的地方了吧。
“那是个不错的学校,听说。”
见她一脸落寞的模样,肖恩的心猛地一抽,下意识张开了手,把她拥入怀。
“你会一起来吗?”
没有理会他的拥抱,她紧紧拉着他的手,声音里有几分恳求,“我怕你不在的话,我这不刚恢复么,怕适应不了……”
“去。”
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肖恩的语气异常坚定:“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也不知道这句话说了多少次,他只知道,他能兑现的承诺,仅有这一个。
“好。”
感受着手里传来的冰凉温度,念初瞳的心微微一颤,下意识把额头靠在了他的手上,似乎在回应着他的承诺一般。
转学……
又是转学。
不过这一次,怎么感觉不太一样了呢?
直觉告诉她,好像去新的学校里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
重要的是,她现在有安迪——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一个月的恢复期多少有些难熬,对于才适应了黑暗的念初瞳而言,她才接受了黑暗是没有尽头的事实,如今忽然多了一点光亮,告诉她希望就在眼前了,这多少让她满怀期待,也有些迫不及待——
就像一个在黑暗森林里迷了路的小孩,忽然找到了被照亮的回家的路一般,她正努力地一步步往前走。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能见到安迪了。
她终于能见到,这个陪伴她度过最为暗黑的那段日子的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了。
火烧云占据了天空的大半,太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让九条抚子在离她好几米开外的地方,都看清楚了她的一举一动。
瞥了一眼地上那道从容不迫走着的孤单影子,九条抚子眯了眯眼,侧眸望去,正见肖恩牵着念初瞳的手,带着她慢悠悠地在花园里散步。
脸上洋溢着希望与期待的欢笑,洁白色的连衣裙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温柔,而在念初瞳的身边,夕阳也为肖恩那一头金发蒙上一层光晕,比起从前,少了几分耀眼骄傲,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虽然两人的身高相差了20多厘米,却丝毫不妨碍那两人依偎在一起,在余晖的暖光下,两道靠在一起的身影更是多了几分温情。
温情化成暖意流进九条抚子的心里,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嘴角已然上扬,望着那有说有笑的两人,九条抚子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不打扰,这对于此时的念初瞳和肖恩来说,是最好的。
没有了外界的干扰,这一回,他们两人总算能抛开烦恼,认真思量一下这份感情了。
只不过……
才走了没几步,九条抚子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又回头望了一眼地面上念初瞳那孤单的影子,又看了看被肖恩拥入怀里开怀大笑的念初瞳,九条抚子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越发地不是滋味了。
总不能这样下去……
念初瞳不可能余生都被失明困于黑暗,同样的,肖恩也不能余生都是以灵体的姿态度过的……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才行了。
深吸一口气,稍稍稳了稳心神,九条抚子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不同于九条抚子的心事重重,花园里的两人浑然不知,充满彼此之间的只有欢声笑语,似乎时间烦恼全然同他们两人无关一般。
远远瞥了一眼正努力朝跟前跑来的伽蓝,肖恩也停下了脚步,只站在原地等着手捧一束鲜花的伽蓝到来。
“安迪,怎么了?”
感觉到他停下了脚步,念初瞳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适应,俨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欢乐之中,没有适应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一切都好。”
伽蓝到底是懂事的,在肖恩的指示下安安静静地把花束送到了肖恩手里,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远了,只剩下肖恩和念初瞳在原地。
“瞳瞳,这个送给你。”
稳稳地把花束放到念初瞳的手里,肖恩垂首,把头抵在她的头顶,用轻柔至极的声音说着:“恭喜你,马上就要痊愈了……这对你来说,是希望,更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