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白戎衣衫单薄,正是少年时光。倚在女同学窗下吹口哨,不巧叫她姆妈发现。
他拉着白敏慌张落跑,身后白菊纷纷扬扬,尘烟弥弥,日光漫漫,轻飘飘地飞落河堤。
宋郁陪伴了白戎一晚,早上他走的时候白戎还没有醒,大抵是平日里太累了,需要去想去做的事情太多,一个单单不到十八岁的少年,承担那些实在是太辛苦了。
天刚刚亮,天光乍现,远处天边的层层云彩之间像是被人为地撕出一个漏洞,天光从缝隙之间洒下。
宋郁踩着清晨还没散去的露色,离开白戎的房间。
老管家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见宋郁来了,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送别宋郁。
“如果白戎有什么不稳定的地方,还要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麻烦您了,照顾了少爷一晚上。”
宋郁颔首一笑:“应该的,那我先走了,改日再见。”
“慢走。”
老管家站在门口,目送着宋郁的身影消失在露色里,才将门阖上。
宋郁回到府上时,天色还早。宋郁蹑手蹑脚地溜进大厅,没想到舅舅已经在等待他了。
“舅舅,您怎么来了?”宋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迈开腿跨进门槛。
“怎么,不欢迎我?”宋郁的舅舅将茶杯往桌上一脸,侧着脸横了一口气。
“怎么会,只是太突然,宋郁还没备好茶水迎接舅舅。”
“何家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舅舅问道。
宋郁闻言,垂了垂眼睑,眸底敛下一抹异样:“我们查到纵火犯已经逃跑了。”宋郁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对不起舅舅,让您失望了。”
宋郁舅舅冷横了一眼,抬眼看着宋郁,缓缓道:“宋郁,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什么性格我清楚,对于犯人,你向来讲真,而现在你说这样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他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宋郁。
“我……”宋郁颔首,有些底气不足。
宋郁明白,舅舅一向很了解自己,单凭借自己的那些伎俩根本无法欺骗无比了解自己的舅舅。
“宋郁,我希望你能明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郁,继续说:“何家的势力极其强大,这次的事件引起了社会上很多的注意,如果不抓住真凶,报刊社会等等都不会放过军队。报刊会借此大做文章,引起诸多社会舆论。”
“我知道了。”
宋郁哽咽了一番,舅舅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粉碎了宋郁的侥幸。
“你能明白就好,接下来我会亲自派人去调查。”
“舅舅,您这是在怀疑我?”
“没有,只是这件事情蹊跷我觉得你还过于年轻,可能无法担当,我会派人去帮你。宋郁。不要再叫我失望。”
舅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宋郁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无奈。
宋郁的头越来越低,眉头皱地像是能夹死一只虫子。
后来,舅舅当真开始亲自派下属在城里搜索当晚出现在何家附近的所有,宋郁暗叫不好,生怕这样下去,真的将祸事查到白戎的头上,当即前去深夜亲自造访舅舅。
“舅舅。”宋郁站在门口亲昵地唤了一声,宋郁的舅舅好像并不惊讶宋郁的到来,挑了挑眉,叫宋郁进来坐下:“阿郁来了,坐吧。”
“舅舅,其实我觉得何家这件事情,或许是仇家所为,而且据我所闻何家在上海城并没有什么仇家,许是来自外地,也可能是最近几天才过来?”
宋郁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跟舅舅提及何家的事情,他不过是想让舅舅转移注意力,却未曾料到自己的话,竟然倒帮了一把白戎。
“你是说来自其他地方?”宋郁的舅舅突然皱起眉头,好似想到了什么,眉目忽然舒展开来:“对啊,很有可能,何家的仇人来自其他地方。汉口,阿郁,我觉得白家的可能性非常大。”
宋郁心头一惊,嗓音已经怕沙哑,却仍然努力克制自己保持冷静:“这话…怎么讲…舅舅怎么会突然想到白家去,何家跟白家有什么恩怨吗?”
“倒不是说这个白家,阿郁你还小,以前的事情你有所不知,十几年前汉口的白家起大火,白家家主葬身于大火中。而如今何家这起火灾,跟十几年前,白家的那起作案手段一模一样,这很有可能是白家的报复。”
“这…这怎么可能…那白家人岂不是都应该在那场大火之中丧身了吗?”
宋郁咬着唇,硬是想要压在心头的慌乱。
“这我不知道,我们没有办法确定,白家所有人是否全部葬身火场,会不会有存活下来的?”
舅舅说话的语气很笃定,这让宋郁的心头既惶恐又不安,他很害怕舅舅会将注意力放到白家去,如果真的是这样,白戎迟早会暴露。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组织。
“舅舅,如果你真的这样肆意地调查,那么恐怕会引起全城的不安。”
宋郁急着拉住舅舅,想要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
“无需再说了,就这样决定了。来人啊。”舅舅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副官从外头小跑了进来。
“将军!”副官站的笔直,垂着头,站在宋郁跟宋郁舅舅身前。
宋郁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狠狠地握成一个拳头,指甲扣进掌心当中。
即使宋郁知道,舅舅是一个一旦决定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人,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想试着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就算他费尽心思,仍然无法改变局面。
他心里明白倘若一旦这件事情查到白戎的头上,白戎将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宋郁开始着急,说话的声音跟着颤抖起来。
“你去吩咐下去,让军队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上海姓白的人家。”舅舅双手背在身后,伟岸的身姿给人一种不可违逆的感觉。
“是。”下手领命,小跑着退了出去。
“舅舅!”纵然宋郁极力组织,然而舅舅过于笃定,并没有受他的影响:“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样造成的结果吗?”
“不必再说了,宋郁,我心意已决,你再多说无益。”说完,舅舅兀自走出房间,任凭宋郁再怎么叫他,也不再回头。
宋郁几欲上前拉住,奈何舅舅仍然大步流星地离开。
宋郁不再耽搁时间,离开处里开车直往椟元家奔去。
宋郁轻车熟路地找到椟元,慌慌张张的模样完全没了往日半分稳重,汗水浸湿了白皙的衬衫,流水线一般的肌肤线条若隐若现。
椟元哽咽了一下,小步子过去招呼宋郁。
可见宋郁扶着门框俯身喘着粗气,豆粒般大小的汗珠连成串一般地从额头上掉下来。
椟元有些莫名其妙,他跟宋郁认识有十几年了,让宋郁如此慌张的事情真的是少见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椟元差人去拿干毛巾来,自己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宋郁。
宋郁上前握住椟元的手,神情颇为为难:“椟元,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
倘若是宋郁自己的事情,椟元当然会义不容辞。
可是如今出现了一个白戎,椟元无法判断,宋郁的这个忙是否跟白戎也有关系。
“宋郁,不是我不帮,只是我恐怕自己也是有心无力。你也知道,我们椟家从来不跟政府有什么牵扯,你我是朋友,这没有关系。倘若让我帮的忙,跟政府有关,不好意思了宋郁,我可能办不到。”
椟元连连拒绝宋郁的请求,宋郁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是……”
“你到底是执意要做什么?”
椟元跟宋郁是多年的好朋友了,自小同窗,直到毕业,一人继承了家中生意做了商人,一人在政府谋了官位。
这么多年,他眼中的宋郁从来孤傲,没有为任何事求过任何人,即使再困难的事情,始终他也可以自己解决。
而如今,他竟然来求自己帮忙,宋郁到底是执意要做什么,这一切都让椟元百思不得其解。
宋郁没有及时回答,而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椟元的质问又打破了这番沉默:“宋郁,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还是要瞒着我吗?”
“椟元,我不是要有意瞒着你,只是有些话我说出来恐怕你一时难以接受,不过这件事情,就算是被查出来,我也不会牵扯到你的。”
椟元干笑了两声,看向宋郁的眼神冷了两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在你眼里?说吧,是不是跟何家大火的事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