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唱:“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脸上擦着朱红香酥的胭脂,颈上耳边尽是珍珠水钻花的好颜色,活生生地演出古装妙人的一丝魂香。
一双青茶色的绣花鞋摆在宝珠流连的地板上,踩出花样的轮廓,纤细的腰肢顺风旋转,身姿轻盈,似乎是汉成帝的宠妃赵飞燕,一缕飞,就能吹跑似的。
青衣姿势聘婷,大红戏服衬着雪白的水袖,眼角斜飞,长眉入鬓,娟扎的四季花和鬓角的两片整齐的黑发恰到好处遮住了戏子下颚的棱角,让他变成了个女儿家的瓜子脸。
水杏眼的艳丽娇儿,粉黛儿的大裙摆,走起来带一阵香风,分外迷人。
白戎慵懒地倚在椅背上,两只湿哒哒的鹿眼微微眯着,略显醉意,似是被曲中的物迷离恍惚了似的,身子跟着轻颤。
宋郁的目光不在台上的戏子,全在身侧的白戎,此时,他看见白戎的那双眼睛里,不再沉静如幽潭,而是肆意地流淌出一种让人感觉浑身发烫的东西。
“我发现,自打我把你邀来,你可盯我太久了。”不知怎地,宋郁硬是从白戎讲话的语气里听出情趣来,他伸手碰了碰白戎的腰,见白戎没拦着,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我这不是想你想的打紧。”宋郁调情说道。
“其实你并不喜欢听戏。”白戎错过身,两只手托着下巴,煽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的宋郁心里痒痒的。
“嗯,怎么会,挺好听的啊。”宋郁抓了一颗果子抛到口中然后落进嘴巴里,朝着白戎挑了几下眉毛。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喜欢听戏了。”白戎没有被宋郁影响到,继续往下说。
宋郁永远忘不掉那次相遇,他自诩与白戎的相识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相提并论了。
“你记得,你坐在我旁边。”宋郁笑着说。
“哪里有那么巧。”白戎抬手摸了摸宋郁的头:“其实我是故意坐在你旁边的。”
“为什么啊?”宋郁捉住他的手,张开嘴巴咬了咬他的指骨。
“你磨牙呢。”白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缩手:“我当时,想赌一把,赌你会不会注意我。”白戎得逞地笑了,笑的极其可爱,跟往日客道的笑容不一样,这样的白戎是可爱的。
“然后,我赌赢了。”白戎笑的像个孩子:“我很庆幸,当时的自己会跟自己下这个赌注。”
宋郁沉默了,他的眼眸里似乎有洪波涌起,又像是群鸟飞过,惊声一片。
戏楼的戏结束后,白戎不想那么快回去,拉了宋郁一块逛夜市。
上海的夜晚比白天要热闹,不然外省人也不会把大上海叫做不夜城。
街上万家灯火通明,烟火气儿最鼎盛的地方还得算是满春楼,两人途径时,彼此会心地笑了笑,逗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逛去。
途径一家摊子,老板在卖孔明灯。白戎看着心里喜欢,便想买一个。
“宋郁,陪我去买个孔明灯好吗?”白戎拉了拉宋郁的衣角,有些像小女孩家撒娇,宋郁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角,心里酥了一片。
“好。”宋郁眨了眨眼睛,拉着白戎走了过去。
“老板,这孔明灯多少钱一盏?”白戎挑了一盏,举过头顶,微凉的月光涂抹在孔明灯上,好像有了生命,承载了希望。
宋郁付了钱,要拉着白戎离开。
“去哪啊,还没付钱呢。”白戎正准备掏钱,被宋郁摁住了手。
“我付过了。”宋郁笑:“当然是去放了它。”
宋郁拉着白戎沿着河边跑,他们寻了一个寂静的地儿坐下,两人并排着坐,白戎点燃了孔明灯,将它放飞。
“希望它可以飞的远远的,把我美好的愿望,带给那些在天上的家人。”白戎远眺着孔明灯飞的越来越远,直到与天上其他的孔明灯聚在一起,再也分辨出来,才肯把目光收回来。
“宋郁,我的愿望就快完成了,你知道吗,我有多开心。”
白戎想,如若自己是个女孩子家家,现在肯定已经喜极而泣了,可自己是个男儿郎,如若是哭的话,岂不是太丢人了。
宋郁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所以,你的愿望完成以后,你也就放下了一个重担了,然后准备干什么?”宋郁试问他。
白戎坏笑,故作听不明白地说道:“嗯……姆妈一直希望我今早成亲,或许会跟上海城里某位千金家的小姐谈恋爱。”
“我不允许!”宋郁咬着嘴唇,双手盈盈握住白戎的肩膀:“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就允许你相亲结婚,我就可以啊。”白戎怒这嘴巴,故作生气地看着宋郁。
“总之你就是不可以和别人家的小姐谈恋爱,你白戎,这辈子,就是我的了,我只允许你跟我谈恋爱。”
宋郁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一席话,直到说完,宋郁才后知后觉,可惜说了点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白戎眨了眨懵懵懂懂的眼睛,豪不给面子笑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宋郁一把白戎拉起来。
“好。”
两人并排走着,彼此的右手左手不时地碰触到,宋郁一把捉住白戎的手,与他十指交叉在一起,两人会心地一笑。
“我到了。”白戎站在家门前。
“你把眼睛闭上。”宋郁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地看着白戎。
“好。”白戎难得听宋郁的话,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尖尖的牙齿磕在他柔软的唇上,硬生生地磕出几个牙印。
何家的大火是突然开始着起的,整座府邸彻夜被火烧的通明着,第二日的火虽是灭了,何府顶上的那片云彩也被熏地泛着红色的光辉。
虽说一处着火,殃及鱼池。不过好在何家老爷阔绰,何家独树一帜,周围除了何家的产业,并不涉及其他人的房屋。
大火火势极其严重,众人齐心协力也没能将发火扑灭,何家里里外外烧了个精光,有的支房的木桩化为灰尘,好好一座蓬荜生辉的宅子,顷刻间化为乌有,眺望碧空像是白鲨鱼翻了肚皮。
宋郁赶到时,现场的大火还在继续燃烧。
“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宋郁顶着眼皮底下的淤青,眼神却是无比的清亮,眉目皱着,像是能夹死一只虫子。
“回上尉,大火太大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熄灭。”宋郁的手下身上也是一身狼狈,烟灰蹭的军装上到处都是,大豆似的汗水一颗一颗地从他额头上掉落下来,神情也无比紧张。
“向处里报告,加派人手,抓紧把人救出来。”
其实宋郁心里早就起了疑惑,何家这么大一个宅子,上上下下数百家丁,怎么可能突然会起火,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火,那么这个人一定跟何家有着血海深仇,不然也不会点这么一把火,将何家上下都烧死。
那么他所认识的,跟何家有仇的,也就只有白戎了。
可他又下意识地不想去怀疑白戎,他知道,一旦这件事情真的是白戎做的,一旦被揭发,压在白戎身上的罪行,足够让他吃一辈子的牢饭。
事情的一切矛头都指向白戎,不过这其中内幕好在除了白家人,也就只有宋郁一人知晓,暂时只要不仔细查,应该不会查到白戎身上。
宋郁神情凝重,低着头想的出神。
却听见角落里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角落里的人发现了他,仓皇地往巷子里跑,影子倒映在地上。
宋郁迈开腿,循着人影追了过去,白戎发觉宋郁追了过来,突然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宋郁,他眼底不再清澈明亮,而像是被一种叫做大仇得报的愉悦包裹,但当看到宋郁,愉悦的目光里又掺加了一份难过,犹豫一只高傲又孤独的黑猫。
宋郁的脚步在看到白戎的那一刻,便不受控制地戛然而止。他放眼看着白戎离开,不再向前追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了一瓶调味剂,五味杂陈的,既不舍又心疼。
宋郁的手下紧跟着赶过来,见宋郁望着远处发呆,想要跑过去查看有什么东西,却被宋郁呵斥住。
“回去吧,救火的人数还不够,我们快过去救人吧。”宋郁捏了捏鼻梁,脸上呈现出倦意。
“是。”手下虽然觉得不对劲,可也不能追问下去,毕竟宋郁是长官,自己必须无条件地遵从他的意思。宋郁的手下又折了回去,继续奔跑在灭火的群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