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潋两臂撑在花园阳台的栏杆上往外看,江祈岸搬了个小木凳坐在落地窗旁看着他。
蔚山成片的古树抽了新芽,散发出绿色的清香,夜晚依旧凉风习习,江祈岸从屋里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
“手还疼吗?”江祈岸问。
夏星潋看了眼被绷带和纱布缠成粽子的左手,摇摇头。
栏杆上的年轻人眼角染了夜色的冷淡,比起灯光下的魅惑,也许这样的夏星潋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干净 清冷
夏星潋站了一会便觉得累,靠在竹板做的躺椅上,闭眼假寐。
江祈岸又加了个词
懒洋洋
此刻气氛不错,两人之间相处的还算和谐,江祈岸说:“我听说了你最近的动作,四号港一连接了三个大项目,这几个项目加起来占你家今年港口吞吐量的1/3了。”
夏星潋让裹成粽子的那条手臂横在眼睛上,止血粉的药苦味一阵阵往鼻子里钻,“江少如此拼命工作,让混吃等死的我感到无比羞愧,其实我没做什么,牵线搭桥喝顿酒,最后都是魏宏文谈下来的。”
江祈岸忽略了虚伪的彩虹屁,问:“四号港有这么大的年吞吐量吗?”
“魏宏文说可以做,我不懂,由着他弄吧。”
“今天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你往后还要跟他一起做?”江祈岸的话说的委婉。
“不跟他跟谁,没人比他更懂四号港,而我要做事,也只能在四号港做,不然,哪里会要一个百事不懂的二世祖,请去当爹吗。”夏星潋自嘲般笑了笑。
“我要你,你跟着我做,好不好。”
若换了旁人,江祈岸多半是领导人的语气,直接让他过来,可对上夏星潋,江祈岸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温和和百分之两百的耐心。
说实话,听到那句好不好,夏星潋严防死守的心松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加固了锁。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夏星潋敛着笑意说。
“你问。”
“你为什么喜欢我?”夏星潋原本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觉得后者太矫情,于是换了个问法。
江祈岸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白,到不像平常那个小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夏星潋了,“因为一张照片,你是我看到照片就喜欢上的人。”
这话可能对十七八岁的学生来说挺浪漫的,可对夏星潋这种流连夜场的人,力度不太够。
“照片是假的。”夏星潋说,“再说了,喜欢照片不是相当于喜欢我的脸吗?”
他的话有着他自己都没觉察出来的失望。
江祈岸感觉到了,解释:“不是你的脸,也不对,不仅仅是你的脸,我通过照片看到了你艳色之下的幽深,那是你的灵魂,我很感兴趣。”
江祈岸越说越晦涩,夏星潋发觉他还是喜欢直白的谈情说爱,当下,他说:“我的灵魂和我的能力一样,一片空白,不值得喜欢,不如喜欢我的脸,真话。”
“你有想过好好跟着一个人吗?”江祈岸问的小心翼翼。
想过。
夏星潋放下手,药苦味都快熏没了他的嗅觉,“我天生浪荡,没有真心,多深刻的喜欢都是暂时的。”
他勾起江祈岸的下巴,右手抚过他的侧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薛承澜给了他新的任务,他说江祈岸手里有个估值近亿的项目,马上要去各大工程单位竞标,让他想办法提前拿到策划案。
看来,薛承澜已经把江祈岸列入商业对手黑名单。
夏星潋点了根烟,进口香烟的清淡香味随着烟圈一圈圈散开。
既然他决定了送对方一个大礼,夏星潋想,两边都处理掉自然是最好。
等手上这几个项目做完,四号港基本也完了,尚家这边的事解决后,还剩薛承澜。
和薛承澜硬碰硬相当于自寻死路,而薛承澜的破绽,凭他肯定想不出来,以江祈岸目前的实力,若是真要和薛承澜杠上,只怕也要吃亏。
他就不信薛承澜做生意这么多年,一点纰漏没有,眼下最适合他的方法,也是他能想到的,便是拿个东西做诱饵,就像用那几个项目诱惑魏宏文铤而走险一样。
夏星潋靠在床上抽完一整支烟,到楼下拿上次江祈岸买的婚礼香槟倒了两杯酒,到了走到江祈岸房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即使隔着门,江祈岸的声音仍旧清亮。
夏星潋含着浅笑走进去,江祈岸面前放了两本打印好的策划书,电脑页面里显示的是电子版,应该还在修改。
夏星潋把两杯酒一并放在江祈岸的书桌上。
“我不喝。”江祈岸边打字边说。
“今天不能出去浪,你陪我解解馋。”夏星潋笑着先饮了一口。
江祈岸也笑了,他撇过头眼神复杂:“你刚涂了药,别喝酒了。”
夏星潋不在意地说:“不要紧,这酒跟饮料似的,好喝不醉人。”
多日来连轴转的工作确实让江祈岸有点乏了,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也好,江祈岸的手从鼠标上挪开,握住杯颈,一口咽下。
“暴殄天物。”夏星潋眨着眼睛说。
江祈岸搂住他的腰,呼吸渐渐靠近,“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暴殄天物。”
夏星潋咬住他的喉结,闷声道:“来吧。”
江祈岸的呼吸渐沉,眩晕感随之而来。
他拦住了夏星潋解衣服的手,按了按太阳穴:“等下,我头有点…”
晕字还未出口,江祈岸直直地倒下去,夏星潋伸手抱住了他,把他安顿在大床上。
电脑仍旧闪着未锁屏的光,夏星潋翻开最底下一本策划书,一张张地拍下照片。
隔日醒来,江祈岸揉了揉还有点发懵的脑袋,昨晚的经历在他脑海里已经成了连不成片的片段。
他只记得昨晚夏星潋和他聊完后又回来,倒了两杯酒,他们俩都喝了,然后就没意识了。
按道理说,他的酒量不可能差到这个地步。
原来和葛丹他们几个老小子一块对吹二锅头烧刀子的时候,都没有醉成这样。
也许只是最近太累,身体素质变差了。
拧开隔壁卧室的房门,夏星潋睡的正熟,他走进去,帮他把盖在胸前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夏星潋一个反射拧住他的手腕,呢喃一声:“江江。”
下意识的一个称呼,让江祈岸怔住不敢动。
这个称呼,江祈岸从未在夏星潋清醒的时候听到过。
嘴硬心软的小东西。
江祈岸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轻声掩上门下楼吃早餐。
“吴妈,小林,早上好啊。”江祈岸对两个端早点的女佣说。
俊朗的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两位女佣受宠若惊,江祈岸不是个刻薄的老板,但他也并不平易近人,作为管理者,他总保持着足够的疏离感。
但今天不一样,可见是有喜事发生。
一屋子人的任务都是围着他转,他心情好,自然可以影响到其他人。
吴妈便是那个受了影响的,她端来一笼刚蒸的小笼包,给江祈岸调蘸料,边说道:“上次夏先生说大小姐买的奶粉不好喝,昨天晚上就悄悄地泡了一杯。”
“他泡奶粉了?什么时候?”江祈岸接过蘸料碗问。
昨天他还拉他喝酒来着,怎么会突然去泡奶粉。
“具体时间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杯具台那边有一块白色粉末,可不就是泡了奶粉吗。”吴妈兀自说着,完全没感觉到,江祈岸越来越冷的眼神。
杯具台上放着的都是酒杯,夏星潋不可能拿酒杯泡奶粉,再说了,他姐姐特意叮嘱过,这罐羊奶很宝贝,放在外面怕佣人想心思,一直都放在他房间床头的立柜里。
而立柜在不用的时候都会上锁。
所以白色粉末肯定不是奶粉,江祈岸想到,曾经在洛特梅沙酒店,从夏星潋荷包里掏出的具有安定镇静作用的药粉。
昨晚自己忽然的昏睡,一切都对上了。
江祈岸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到自己房间检查一遍东西,并没有少,再环视一圈,目光锁在关机的电脑上。
他记得,昨天夏星潋邀他喝酒之前,电脑一直都是开着的。
而里面最重要的,莫过于他今天要做路演的最新版策划案。
楼下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江祈岸走出房间,问:“谁出去了?”
吴妈答道:“夏先生,和之前一样,拿了块面包就走了,大少爷,你可得好好劝劝他,夏先生太瘦了,不能总吃这么点…”
大门处再次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江祈岸飞奔出门想堵住他,他想问问,为什么对他下药,只是为了窃取策划案吗?蓄谋了多久?
可目光所及,一人都没有。
唯有一辆黑色SUV扬长而去的尾气。
他被耍了。
难以置信,昨天晚上,他们坐在阳台上亲昵地讨论对喜欢的定义,未来的构想。
就在刚才,他还爱怜地刮了那人的鼻尖,说他嘴硬心软。
但这些都是假的。
就像他初次感受到的一般,这人的心是冷的,冰冷彻骨。
江祈岸想起了韩旭,他竟发现,他和韩旭受他蛊惑的套路几乎一模一样。
酒会上认识,看到他凄惨的一面,勾引到床上,下药,窃取信息。
就是不知道,韩旭和他是不是也经历过灵肉和谐。
当怒意一步步攀升逐渐走到峰值,江祈岸反没了泄愤的欲望,他倒想看看,那位牢牢栓住夏星潋心的人,究竟多么厉害,又凭什么能让夏星潋如此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不惜出卖一切。
江祈岸攥紧了拳头,眼里的斗志如烈焰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