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刀刃似地直切云祁的脖颈。他侧卧在沙发里,眉头紧皱。
火焰骤然成片,像是永远烧不完,从地板直接连到天花板。他看着自己的血从身下流淌,痛到极致,反而不想哭也不想叫。
他在拼命地回想自己倒在这里的原因,但是大脑如同生了锈的机器,铰链吱吱呀呀地惨叫,硬是转不起来。
“云祁,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这声音是普通的女声,毫无辨识度,好像是隐藏在每天云祁路过的人群里的路人甲。然而在它入耳的一瞬,他又产生了疑虑。
他从喘不上气的喉管里挤出声音,“你是谁?”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除此以外,再没有吐露任何一个字。
火舌呼啸着卷过,他浑身发烫,似乎马上就要蒸发。可是他在一阵一阵地发冷,不寒而栗,冷汗横流。
不知为何他非常惊慌,非常害怕,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惧意,以至于他生平第一次想逃跑。
然后他就醒了。
房间里光线不足,月光微凉,落在皮肤上好像真的能冻到人。借着黎明的微光,他看到凌焕拉开半面窗帘,靠窗深思。月光为他宽阔的肩膀披上一层薄纱,轻盈得像蝴蝶翅膀。
云祁梦里残留的恐慌逐渐淡化,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已经完全亮了。由于是阴天,他分辨不出来具体的时间,便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
现在是早上八点过三分。
凌焕斜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凌焕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早。”云祁说。
“早。”凌焕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的白眼球被红血丝占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等凌焕也洗漱好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去打包早餐。刚到大堂,就发现昨天搭讪的青年竟然还在。
“早上好,出门吗?”他的目光落在云祁手里的早餐纸袋上。
云祁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两人走得匆忙,换洗和御寒的衣服都没带,现在得去买。
凌焕失眠,开车的任务自然落到云祁头上。他在投影出来的全息地图上划了几下,定位到一家规模还可以的商场。
这家商场在市中心,稍微和繁华沾得上边。
服装专区的顾客不多,云祁和凌焕一人找了辆推车。小推车上落了一层灰,看样子不常用。
店员惊奇地看着两个年轻的客人一件一件地往小推车里放衣服和围巾手套等,心想生意冷清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有狠赚一笔的机会了。
凌焕和云祁各走一边,最后在柜台处汇合。
店员拿过衣服来扫描,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她索性直接放开了,说:“我从来没见到有人买这么多衣服。”
云祁:“现在你见到了。”
店员尴尬地笑了笑。
凌焕:“不给个折扣?”
店员:“给的给的。全部九折。”她按着计算器,敲出了一个数字,说:“一共三千两百点。”
当代实现了各种意义上的民族大融合,地球时代的货币全部废弃,改用统一的点数来结算。
凌焕付完钱,又和云祁一起去其他区逛了逛。五分钟后,凌焕又买了两个行李箱。
叛逃的气质立即就成了度假风。
两人逛了一圈,没有什么要买的,就打算出去。临出门前,云祁瞥见缩在角落里的一家药店。
“等我一下。”云祁借了凌焕的卡,走向了药店。
他熟门熟路地在常用药区挑了四盒西酞普兰片。冰期说得轻巧,其实是永无止境的冬季,色调简单,生活灰暗,抗抑郁药物已是全人类必备的基础物资了。
付款前,他问店里的药剂师:“有缓解失眠的药吗?”
药剂师从柜台里取了一个蓝绿色包装的药盒,“这个是唯一一种没有副作用的,评价很高。”
云祁拎着纸袋回到出口处。他将凌焕的卡和助眠药物一起塞进凌焕的口袋,说:“我花了多少你记一下,等事情过去我还你。”
凌焕玩味一笑:“怕是过不去了。”
云祁:“……”
两人从商场返回旅馆,一进门就被昨天遇见的那个青年抓住了。
他的神色有些紧张:“你们到底为什么来北汶?”
凌焕大言不惭:“度假。”
青年把他们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刚才有几个穿着军服的人来过。”
云祁呼吸一滞。
“他们给我们看了你们的照片,还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你们。”青年说。
凌焕眸色微沉:“你怎么答的?”
“我说见过,但是你们只是来这儿吃个饭,就去别的地方了。”
凌焕:“谢谢。”
“所以你们是军部的人?”青年眼里的新奇都快溢了出来。
云祁握紧拉杆,一字一顿地说:“以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