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卫梵心里有些恼,既恼卫炀当时说的那些话,也恼霍征邪的这番态度。
难不成他堂堂皇子,还要跟他致歉不成?
可是辗转反侧细细想来,今日之事到底是因为太子和他起了争执,才牵扯到霍征邪的。如此说来,倒还真是自己理亏一些。
何况,若此时不服软,万一日后霍征邪不带他出宫了,那如何是好?
越想,卫梵就越觉此事不能耽搁。恰好当夜下雨,雨水劈里啪啦敲打着房檐,长廊上巡视的侍者也都早早的回去休息了。卫梵左右睡不着,索性一翻身爬起来,抱着那盒蟹饼就出了房间。
他蹑手蹑脚走到霍征邪的房门前,抬手正要敲,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低呵:“谁!”
“是我,征邪兄!我进来了啊。”
卫梵说完就不客气地推开了霍征邪的房门。
霍征邪还躺在床上,本是睡意惺忪了。这会儿见卫梵竟直接推门而入,他顿时翻身坐起,愠怒地盯着卫梵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
“这不是有好吃的东西给你嘛。今日在跑马场,卫炀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啊,他这人向来如此,心直口快的。但他人很好的……”
“出去。”霍征邪冷冷道。
卫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好端端的你又怎么了?挂着张臭脸给谁看啊?我好心好意给你拿好吃的过来,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说着,卫梵又上前坐在霍征邪身边,讨好地递上一块蟹饼。
“你尝尝嘛,我母妃亲手做的,可好吃了!我跟我母妃说,让她多做一些,我给朋友一起吃。喏,这么多我可吃不完。”
霍征邪看了看卫梵脸上粲然的笑意。他眼里的光华如此的诚挚,如星星一般闪烁。听他说起“朋友”二字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真的绽放出了桃花。
霍征邪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想起大哥白日里叮嘱他的那些话,五指渐渐收紧了。
若是他现在拒绝了卫梵递来的这块蟹饼。他应该就会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吧,眼中这片诚挚的光华,也定然会消失吧。
霍征邪别过脸去:“不用。”
“哎你好歹尝一下嘛,真的很好吃!”
“不用了!”
霍征邪挥手抗拒,两人的手在半空中撞到一起。那圆滚滚的蟹饼脱手就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碎了。
卫梵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
“霍征邪!你有什么毛病啊!”他怒道。“本殿下,堂堂皇子,屈尊跟你道歉,请你吃东西。你这么摆脸色给谁看啊?莫名其妙。”
他指着落在地上的蟹饼:“这是我娘做给我的。你可以不吃,但你不能扔了它!”
霍征邪的嘴唇动了动,本是想说声“对不起”,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沉默片刻,霍征邪才开口:“你是皇子,身份尊贵。与我本不是一路人。你无须如此。”
卫梵气得咬牙切齿:“你突然这是怎么了?变脸比翻书还快。啊,我知道了,是刘奕跟你说了什么?你也要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离我远远的?”卫梵气极,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是皇子,但那又如何?还不都是一双手一双脚,两只眼睛一张嘴?有区别么?莫非就因为我是皇子,所以我连一个朋友都不配有么?”
霍征邪皱了皱眉,却是没有再开口。
卫梵心里只觉失望透顶。他本以为霍征邪跟刘奕那些人是不同的,是他可以交心相对的人。可如今看来,还是他想太多了。
他黯然一笑:“也罢,你既说你我不是一路人,那便不是吧。今夜打扰了,少将军可别见怪。”
语毕,卫梵遂将手里的食盒“啪”地一合,摔门离开了。
虽说是不欢而散,但是卫梵心里却始终觉得如鲠在喉。从小到大,他从未吃过什么大亏,更没人胆敢拂他的面子。卫则也就罢了,毕竟是太子,好歹要给他几分面子。
可是他霍征邪呢?区区的将门之子,一无战功,二无政绩,凭什么从头一回见面到现在,都像是他处处吃亏,让着霍征邪?这让他堂堂皇子的面子往哪放?无论如何,他定要扳回一城不可!
接连下了数日的绵绵细雨,学士院房顶上的黑瓦都生出了青苔来。花园里的团菊金桂早早开放,桂香满园,青萍逐水,已是一片初秋光景。
霍征邪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从学堂走了出来。正当接近黄昏时,暖阳微醺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整洁无暇的学子服镀了一层淡金。他信步穿过长廊,在刘奕几人的簇拥下显得鹤立鸡群。
卫梵早已等候多时了,立刻招呼道:“征邪兄!”
霍征邪扫了卫梵一眼,并未回应,径直往前走去。
卫梵遂三两步追上去拦住了他:“叫你呢!你我多日无话可说了,怎的现在还这般不给面子。”
“何事?”
卫梵耸了耸肩:“你知道我平日上课总不认真,故而不懂之处太多了,要不你教教我吧?”
霍征邪看了看周遭。却见卫梵今日孤身一人,卫炀并未与他一道。
“我无空。”
“诶,别走啊。我当真有事要找你,你且听我说上几句嘛。”
霍征邪面色淡淡,显然对卫梵所说之事毫无兴趣。但他向左向右,卫梵都拦在他的面前不让他离开。周围路过的学子们暗暗偷笑着,刘奕几人更觉尴尬无比。
“呃,霍兄,说不定三殿下找你真是有急事呢。你们慢慢聊,我们就先回房去了啊。”刘奕干笑着,拉着另外几人忙不迭地跑走了。
卫梵挑了挑眉:“如何?本殿下真是有事找你,赏个脸呗,少将军。”
霍征邪虽是不耐,但卫梵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随卫梵往院中假山后走去。绕过假山,只见院中枝繁叶茂的老梧桐已叶片泛黄,巴掌大的落叶散落一地,好似素锦泼彩。
霍征邪忽地停了脚步。
“怎么了?就快到了,你停下来做什么?”
“你若是想戏弄我,以此发泄怒意,大可不必。”霍征邪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