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梵接着说道:“宴席上所有的食物都经过宫人的检验才会端上桌。所以,申屠让定是在手上涂毒,然后借水果,喂到了轻言嘴里。而那毒针,则是在轻言毒发而死之后,他搂住轻言刺入的。因为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轻言是饮食中毒。根本没来得及先看看他是否是中了暗器。”
霍征邪眼底闪过一片阴鸷,沉默不置可否。
卫梵这一番推论说得无懈可击。诸多细节回想起来也的确有迹可循。而且当时,太医只检验了毒针上淬的毒,却并未查验轻言所中是何毒。
事到如今,轻言的尸首已被申屠让手下的侍从收殓了。若他们再想验毒,也是不可能了。
“毒针……想来若要找到太子手下所用的那种毒针也并非难事。他是有意要针对太子。”霍征邪沉沉说道。
卫梵撑起下巴想了想:“其实也未必。他看起来并非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应当不会因为白日里跟卫则有些冲突,就如此栽赃于他。应该是卫则今日,自己刚好触了霉头。成了最容易被栽赃的人。”
他摇头叹道:“我这个二哥啊,真是蠢到跟王八似的,怎样都要背一口锅在身上才像他。”
霍征邪心中一片豁然开朗。
“处死赵恢二人,是为主动缓和与我大盛的关系。毒死轻言来栽赃太子,便反叫我大盛成了亏欠的一方。申屠让此行,并非是来致歉,而是来扭转格局的。”
“没错!”卫梵一拍手道。“这样一来,我父皇就不得不打消对磬国发兵的念头。反而还要向磬国赔礼道歉。嘶,这个申屠让,果真是个厉害角色!这一步棋,走得太妙了。”
霍征邪又响起今日在猎场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他原本以为是有刺客盯上了卫梵或是卫则。但现在想来,那恐怕是申屠让自己安排的。
幸好那时他发现的快。否则若在那个时候,他就让人杀了轻言,然后栽赃到卫梵他们的身上,岂不是要出大事。
只是回想起白日里,申屠让和轻言那般亲密的模样,霍征邪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本是全心信任的人,却算计着杀了自己。轻言若知道真相,只怕是死不瞑目。”
卫梵点点头:“我看他的样子,是真心喜爱申屠让。啧,只是真心总易被辜负,他也是个可怜人。”
霍征邪扫了卫梵一眼:“这些,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需要怎么看吗?就是想一想,在脑子里捋一捋便能推测出来了嘛。”
真这么简单么?若真是对谋略心术毫无兴趣的人,怎会这么轻易就看出这些算计?霍征邪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看待卫梵。
他总是一副随心所欲,坦率爽朗的模样。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蠢笨,胆小。
可有时候,他又聪明敏锐得宛如另一个人。到底是因为生在皇家,所以这些谋略心术,耳濡目染总能学到一些。还是说他平日里的率真,只是伪装而已?
只是这些话,霍征邪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管卫梵是哪一种人。他想,那都不是他应该去过问的。
霍征邪转了话锋:“申屠让今日一举,让太子备受争议。倒算是帮了你一把。”
卫梵耸了耸肩:“我可不需要他这样帮我。你也是,今日抓到那两头虎,分明是你的功劳。你却偏要跟我父皇说是我的主意。我是受褒奖了,那吕皇后他们可又要看不过眼了。”
“不是你说,要对付吕氏为玥贵妃报仇么?”
霍征邪语气淡淡,但这话却叫卫梵心里一颤。当初母亲过世时,他一时怒极所说的话,霍征邪竟然还记得。
卫梵揉了揉鼻子,掩饰住脸上浮起的欣喜。
“又不关你的事,你帮我做什么?”
“我并非帮你。而是吕氏亦是我霍家的对手。”
卫梵哼道:“说句好听点的话当真是要你命不成?嗐,我知道了,你定是害羞不敢承认。是吧,小娘子?”
霍征邪心觉好笑,拿起一块糕点往卫梵嘴里一塞:“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卫梵故意张大了嘴,一口包住那块糕点,同时也含住了霍征邪的手指。
他是故意的。他很喜欢霍征邪手上的那层薄茧,也很喜欢他手指的温度。如霍征邪这个人一样,他的一切都让卫梵感到安心。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这样不经意触碰到霍征邪的感觉。哪怕只是一瞬。
霍征邪似是没有察觉到他这些小心思,收回手时并无什么表示。卫梵心里却窃喜,霍征邪看起来对他的这些举动并不厌恶。
“对了,适才在院里,你哥在跟你弟说什么呢?我瞧着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
卫梵撇了撇嘴:“你就直说你不想说就是了嘛,我又不会逼你说。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告诉我。”
这话本是想激霍征邪开口,但偏偏霍征邪却反问:“这些事你为何告诉我?”
卫梵耸肩:“除了你,我也想不出来能跟谁说了啊。”
“我本不该知道这些的。”
“可我就想跟你说啊!”
霍征邪的眉心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他看着卫梵,墨石一般的眼睛像是注入了一汪清泉,透出温柔的微光来。卫梵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毫不遮掩地被吐了出来,但现在也不能把话收回去了,只好冲霍征邪笑了笑。
他能感觉到霍征邪对他的态度明显温柔了很多。对他这样口无遮拦的撩拨,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冷漠和厌恶。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有戏的?
沉默之中,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微微泛甜。
卫梵转了转眼珠:“我跟你说了这些,你也可以给你大哥出主意了。此事应当只有找个替罪羊顶下来了,否则只怕不好收场。也算是我稍稍帮上一些忙吧。”
霍征邪淡道:“我大哥自然知道如何解决此事。”
卫梵酸溜溜地扁了扁嘴:“那可未必。你大哥纵然是人中龙凤,但今日这事必然不如我想的这么周到。”
霍征邪轻哼了一声,像是笑了。但是是轻蔑的笑。
适才刚有些苗头的暧昧,此时烟消云散。卫梵有些沮丧,他知道自己搞砸了。霍登岚是霍征邪仰望的一座高山,不可轻视,不可亵渎,他踩到禁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