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梵有些懊恼,脑子里苦苦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话,才能把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圆过去。
但奇怪的是,不管他平日里多么的油嘴滑舌,多么的随心所欲。此时面对着霍征邪,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像被堵住了,只知道傻乎乎地看着他。
难不成就如申屠让所说的那样,他的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他对霍征邪真的已经生出了友情之外的情愫?
卫梵觉得自己有些嘴瓢,不知不觉就吐出一句:“霍征邪,我跟你大哥,你更喜欢谁啊?”
霍征邪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料到卫梵会这么问。
“大哥是我亲人,你是朋友。不可一概而论。”
卫梵有些不服:“你若只当我是朋友,可又为何对我这么好?帮我揽功,又帮我对付吕氏。我是皇子,即便你不帮我揽功,父皇也依旧会宠信我。可你是将门之子,就不想自己立功,来日好封将封帅么?”
霍征邪看起来并不在意:“来日封将或是封帅,来日再说。”
“可是,这是你自己的前程啊。你就没想过,学士院结业以后要做什么吗?若是没有功绩,你也是要从小兵开始做起的。”
“小兵也好,将帅也罢。都是保家卫国,并无区别。”霍征邪语气淡淡,转而又道:“你若功绩显赫,来日也可封侯,得一方富饶封地。”
“可我不想要什么封地。我就想留在沭阳。”
“留在宫中,你便不能云游四方了。”
卫梵定定地望着霍霖展。星光如雨,在他眼底流转,像是要将少年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他低声说:“可若离开沭阳,我便不能天天见到你了。”
霍征邪微微一震,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
“你说什么?”
卫梵向来不是心里藏得住事的性子。何况对着霍征邪,他总忍不住想要将所有的话都说予他知。既便是复杂尴尬的情愫,他也觉根本憋不住。
他磨了磨后牙槽,用一种破罐破摔的语气说:“我对你,似乎像是轻言和申屠让之间的那种感觉……”
霍征邪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你说你不是断袖。”
“以前不是,但现在好像是了。”
霍征邪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卫梵这番话似乎让他产生了极度的不适。熟悉的凌厉又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他抱臂而立,呈现出一种保持距离的姿态。
“你清醒一点,你是皇子,我是臣子。本非一路人。”
卫梵还想再说什么,霍征邪却径直转过身,大步离开了灵鹊轩。院中落叶飒飒,在鲤池上掀起层层波纹,却寒意沁骨。
已是深夜,霍登岚已经熄灯休息了。但一阵敲门声却又将他唤醒,他打开门,便见霍征邪面色阴郁地站在外面。
“怎么了?”
霍征邪走进屋来,坐在了软榻上:“卫梵在我房里,我来大哥这儿凑合一晚。”
听到霍征邪直呼卫梵的名字,霍登岚心里有些意外。私下里也如此称呼,可想两人关系十分密切。可这也正叫霍登岚心里隐隐担忧。
“怎么了,与三殿下吵架了?”
“没有。”霍征邪并不想将卫梵所说的那些话告诉大哥。
被另一个少年告白,这于霍征邪而言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桩。说是厌恶其实倒也算不上,更多的是觉得失望和无措。
他一直以来都视卫梵为朋友。与刘奕和其他世家少年不同,他是真的视卫梵为交心的朋友。他想要帮卫梵,也真心想看到他夙愿得偿,可以闲云野鹤遍游山川。可偏生现在,卫梵却说他喜欢他,想要与他日日相见。
分明是朋友,如今却成了倾慕者。如此转变,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头脑发懵。
霍登岚看得出来霍征邪心事重重。他这个弟弟平日里冷漠随性,有些什么情绪,也只有对他这般不加掩饰了。
但他若不想说,霍登岚也不想问。
“夜深了,睡吧。”
霍征邪嘴唇动了动,问道:“大哥,申屠让和轻言之间,你怎么看?”
霍登岚微怔:“你是说今日轻言遇刺的事?”
“不是,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相互倾慕。这种事,世上真应存在么?两个男子之间,真会如男女一般倾心相对?”
霍登岚震惊:“莫非你与三殿下……”
“不是。”霍征邪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霍登岚略松了口气。沉吟片刻才又开口:“若是两情相悦,自无关性别。只是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要在一起,必是艰难险阻。若是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那自是真情真心。只是,身份之别亦是鸿沟难越,有些事,还是应当量力而行,知难而退。”
这话最后一句,霍征邪自然能听出来,是大哥在告诫他要与卫梵保持距离,不可有任何越界的想法。
这些道理,霍征邪自己也很清楚。
“大哥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到申屠让和轻言,看似亲密倾心,实则却是无情。一时有感而发罢了。轻言之死……”
霍征邪将卫梵所说的那番推论简要地对霍登岚复述了一遍。越是听,霍登岚就越是眉心紧锁。
“这番论断,你是如何想到的?”
“不是我想到的。”
霍登岚心中一沉,眼底也多了几分严肃。
“以后不可再与三殿下商议这种事情了。这些事牵扯重大,若叫旁人听去,必出祸端,明白吗?”
“知道了。”
霍登岚这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睡吧,此事我会处理。”
兄弟俩各自躺下。但是霍征邪心里却依旧心绪纷乱,根本没有睡意。脑子里反反复复涌现的,都是轻言死时还满怀不舍望着申屠让的眼神,还有卫梵一副急欲吐露心声的模样。
越想,就越叫他辗转难眠。
翌日,帝王备驾回銮。卫梵和霍征邪等人也需得再回学士院去关着了。
天色刚放亮,霍登岚便已起床晨练。随即换上了戎装轻甲,去安排护驾禁军的事务去了。
霍征邪无需参与护驾随行,但大哥起得早,他便也睡不着了。洗漱过后便去往灵鹊轩,准备更衣回宫。
但推开灵鹊轩的房门时,他却见卫梵竟然还在房廊下。他缩成一团躺着,尚在熟睡之中。他蜷得像一只虾米,应当是冻坏了
霍征邪心里本还因昨夜的那番话而有些心烦意乱,犹豫着是否应当跟卫梵划清界限。但现在看到卫梵如此,这一瞬间,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躺在这儿做什么,起来!”霍征邪弯腰去拉卫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