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邪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你这套说辞,大可留着告诉父亲。”
霍阳兮的脸色变了,他一把拉住霍征邪:“别,二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不要把这事告诉父亲。若父亲知道,他定不会放过清歌的!”
霍征邪挥开他的手:“你既知此事不可声张,却又为何在那种鱼龙混杂之处抛头露面?”
霍阳兮咬了咬牙:“我错了二哥,我以后定会注意行踪,绝不会做任何有损霍家名声的事。我知道我自己是何身份,若真有人以此说事,我定会一力承担的!”
“以你之力,能承担什么?” 霍征邪讽刺道。
霍阳兮心中卷起层层恐惧的浪潮,他害怕霍征邪将此事告诉父亲,害怕霍杉一怒之下杀了清歌,更怕自己从此被扫地出门。他在霍家向来没有什么地位,身为庶子,从小到大他都承受着别人的冷言冷语。没有人知道他年幼时吃了多少苦,他的母亲是如何在那个别苑里整天以泪洗面的。
这些年,他活的小心翼翼,唯恐自己犯了错处,被赶出霍家。他不知道离开霍家他还能去哪儿,天大地大不可能再有他的栖身之所。而对清歌,他只是觉得看见了自己母亲当年单薄而又倔强的影子,想要尽他所能地保护他,让他不受他人的欺辱。
他不能让这一切都毁于一旦。
霍阳兮哀求地看着霍征邪:“二哥真要将此事告知父亲,赶尽杀绝么?”
霍征邪拧起了眉头,并未答话。
霍阳兮实在无法了,索性双膝一弯就要对霍征邪跪下。霍征邪愕然,立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拉了起来。
“你疯了么?!
“那我还能如何呢!二哥你岂知我身为庶子的难处?我不敢与其他世家子弟相处,不敢动你和大哥训练用的护具,家族议会时,我也从不能参加。我什么都做不了,唯独清歌是我真心想要保护之人。二哥,我知道你并未对我抱有偏见,也并未看不起我,但此事你若告知父亲,父亲定会杀了清歌,将我赶出霍家的!二哥,你放过我吧,就当今日,你什么都没看到可好?”
霍阳兮紧紧拽着霍征邪的衣袖,声声切切。这副真挚而又卑微的模样刺得霍征邪心里微微一痛。
只因当年霍阳兮的母亲找上门来时,李清然正怀着霍征邪。故而对那女子,李清然从来都抱着极重的恨意。这种恨意,从霍征邪一出生,便源源不断地灌输给他。以至于霍征邪也对那女子极其憎恨,连带着也厌恶所有的风尘之人。
年幼时霍征邪看到被接入霍家的霍阳兮,心中亦是充满了排斥的。但随着年纪渐长,他也意识到上一辈的纠葛不应怪罪在自己的弟弟身上。诚然,他并不怨恨霍阳兮,只是厌憎清歌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不看霍阳兮,沉默良久,才堪堪点了点头。
“只一样,离烟雨阁远一点。”
言下之意,自是告诫霍阳兮不许再与清歌来往了。毕竟霍家现在风头正盛,吕氏虎视眈眈,唯恐挑不出霍家的错处。若是霍家本家子弟流连青楼还癖好男风的事被吕氏得知,那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到那时,被影响的就不只是霍阳兮,整个霍家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霍阳兮知道其中利害,但是他心中却并不舍得与清歌就此断绝关系。可是为了应付霍征邪,他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谢谢二哥,我会谨记的。”
“回家吧。”
霍征邪转身便走,霍阳兮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二哥看起来像是刚从宫里出来,是忙什么了?”
霍征邪没有回答。霍阳兮料想他应该也不会说,便也没再多问了。
此事堪堪压了下去,似乎未再引起什么波澜。而在宫中,卫梵则是刻苦勤奋,起早贪黑地奋笔疾书,将这段时日来拖欠的功课全都补上了。握笔的手都酸痛无比。
除却盛帝交代的功课以外,卫梵还一连写了数篇忏悔书,字字真切,令人动容。盛帝看着他忽然端正了态度,自然也心疼儿子被独自关在子规亭太孤单,故而大手一挥,终于将卫梵给放了出来。
这下,众朝臣便都放心大胆地举荐卫梵随驾出巡。盛帝心中本也属意于卫梵,如今总算叫卫梵如愿以偿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吕赋的脸色又难看得像是青色的茄子。一连向盛帝上了几回奏呈,可算是将吕定则也塞进了出巡队中。
几番日夜轮转,满心期待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出巡的这一天!这一日,承德宫正宫大殿外彩旗飘飘,八方鼓声雷动叫人心潮澎湃。
卫梵四下张望一番,发现今次出巡的队伍里一水儿的全都是弱冠左右的少年,一个个那都是玉树临风风姿过人。只是在人群之中,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身骑黑马,一身银甲威武桀骜的霍征邪。
他手中握着垂缨长枪。这还是卫梵头一回看见霍征邪的枪的全貌。它尚未开刃,枪尖呈三角刃形,枪身上刻着繁复的漩涡纹路,看起来威风凛凛。
卫梵冲霍征邪招了招手,后者看着他,报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诶老四,你瞧霍征邪手里那把枪多威风啊。唉,怎的咱们堂堂皇室,非要研究什么步法呢,若是也研究枪法,剑法该多好。这样也便能有这样威风的武器在手里了,你说是吧?”
“三哥还有闲心说这些。此番出巡为时两月,你还是想想如何与卫则和吕定则相处的好。可切记不要与他们二人过多接触。我只能送送你,我说的话你可要记住。”卫炀闷闷地叮嘱着。
卫梵本是想跟卫炀开开玩笑说说话,但卫炀却是面色恹恹,对他的话漠不关心。说了几句,卫梵便觉无趣,懒得说了。
出巡仪仗浩浩荡荡出了宫。这一行护卫禁军两千,文臣十数,还有随行侍从侍女二百有余,也算是一番大手笔了。出了宫,卫梵就迫不及待地把头探出辇车,一双眼睛激动得四下张望着。
而从城中主街路过时,老百姓们还激动万分地涌上街头,伸长了脖子只为一睹他们这些风云人物的英姿。卫梵兴奋不已,一个劲儿地对他们挥手致意,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忽然间,一个从天而降的绢花飘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除了绢花,还有香囊,荷包等小玩意儿。卫梵抬起头去,这才瞧见这些都是那一个个立在阁楼上,团扇掩面的姑娘们抛下来的。
这些小玩意像是下雪似的往霍登岚和霍征邪头上扔,其余随行的世家子弟们也相继被这些精致的玩意砸中。霍登岚还好,接到这些小玩意,还会抬起头对这些绢花香囊抛开的方向微微一笑。
而霍征邪则是视而不见。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卫梵将捡来的绢花翻来翻去地看了看,也没发现上边儿有什么词句寄语。
霍征邪微微侧身说道:“这是民间女子表达心仪之情的东西。”
卫梵挑了挑眉,看着不断落到霍征邪身上的绢花香囊撇了撇嘴:“那照这么说,二少将军可真是受人青睐啊。这么多姑娘,你看上谁了?”
霍征邪嗔怪地撇了他一眼:“你说呢?”
卫梵哼了一声,心里却是涌上一股蜜意来。正巧这时,一枚香囊忽然飞了过来,卫梵眼疾手快将其接住打量起来。这香囊倒是精巧,四面四格的菱形,缎面俨然绣着青山绿松,枝叶繁茂。
囊中被塞得满满当当,闻起来有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打开一瞧,发现里头都是些诸如什么枫香脂,郁金,橘皮之类的药材。里头还夹了一张小小的纸片,拿出来一瞧竟是给霍征邪的。
“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啊。二少将军,可别辜负了佳人一番心意啊。”
霍征邪回头横了他一眼,但卫梵却是坏笑着,抬头朝这香囊飞来的方向看去。“这是哪位神仙姐姐给二少将军的香囊啊,如此偏心,竟也没有哪位姐姐扔香囊给本殿下么?若是没有,这个香囊我可就擅自收下了啊。”
随行一众军士闻言都一片哄笑:“三殿下素爱美人,如今连心悦二少将军的姑娘也不肯放过了呀?”
“这有什么?他的便是我的!”卫梵冲霍征邪暧昧地眨了眨眼。
恰时,坐在车辇中的卫则也忽然撩起了车帘来。他看了看落在车板上的香囊,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来。
“还真不愧是霍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啊。今日你们同行上路,可真叫这些闺阁女子发疯。竟都无一人注意本太子也还在车里呢,怎么,这风头出得可还舒服么?”
几人本还说笑着,眼瞧卫则探出头来冷嘲热讽,便都冷下脸去懒得多做理会。
但卫则却是更觉得意。他看着霍征邪:“二少将军才貌出众,想来自是备受女子青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不如本太子给你安排几个美人儿,一路陪着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