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兮紧张得收住了脚步。两人只好赶紧转身,佯装自然地朝来路走了回去。
可还未走出主街道,就见前方突起骚动。一众吕氏武侍拎着佩剑快步跑了过来,街上路人纷纷避让,谁也不敢与吕氏的人起什么冲突。
带头的武侍头眼尖地瞧见了两人,大喊道:“在那儿,快追!”
霍征邪只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赶紧拉住霍阳梵撒腿就跑。街上行人颇多,这一跑便弄得是鸡飞狗跳,箩筐遍地。两人一头冲进了一条狭窄小巷,迎面对上一个挑着担子卖白菜的老汉,这一撞,三人皆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白菜骨碌碌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霍阳兮急忙道歉。
正要跑,这老汉却死死抱住了霍阳兮的腿。
“撞了人就想跑,来人啊,抓贼!”
霍征邪一咬牙,一把扯下腰上的玉佩吊坠扔给那老汉。但那老汉却不认账,大喊“抓贼,赔钱”,这意思显然是只认银子不认财物。两人急得不行,但又下不了手去殴打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就这一耽搁,吕氏的人已飞快地追了上来。霍阳兮无法,只得赶紧将霍征邪推开:“哥,你快走!”
霍征邪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狠下心来,转身飞奔而去。吕氏的人立刻追了上来,将霍阳兮擒住,而那老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再次撞倒在地,一群人眼也不眨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血流了一地,那玉佩吊坠也碎成了千万片。
这巷子歪歪扭扭狭窄繁复,有些地方只能供人侧身通过。霍征邪出门仓促,一身的戎装轻甲十分醒目,虽然他步伐轻快,但终是太过显眼。好在他对这些街巷地形十分熟悉,硬是靠着穿街走巷的法子,将那群武侍甩得远远的。
眼下母亲和霍阳兮都落进了吕氏的手里,情况何其的不利。若是自己再被吕氏擒住,只怕连再商谈的余地都不会有了。
思及此,霍征邪更是不敢松懈地加快了脚步。
再冲出小巷时,已从北门大街跑到了东门街。不远处又是一伙吕氏的人跑了过来,他赶紧躲回巷子里一动不动,等着那群人跑过了之后才探出头来。
进军营也没有办法,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
霍征邪踌躇着思索半晌,忽然想起了今日与卫梵的军营之约来。
眼下出了这种事,以吕氏的势力,既便是爹和大哥知道了,恐怕也难奈何。卫梵所说,他正设法调查吕氏,不知是否能借此化解他们的危机?
想到这儿,霍征邪立刻决定去庆合宫找卫梵。
去中宫要从东门而入,幸而东门就在不远处。此时已过午时,宫门前的士兵恰逢换班,他跑到街口,却见那宫门前也有几个吕氏的人徘徊着。
真是阴魂不散!
寻常时候要进宫就已不易,此时更是困难。正是一筹莫展时,他却见卫芸裳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停在了一座酒楼前。
霍征邪想了想,虽然觉得霍家辜负了卫芸裳,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跑到了酒楼侧墙的一棵杏树下,借着树荫迅速翻过了墙头。然后攀上二楼的窗台,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一间无人的茶室里。
楼下对酒邀歌之声隐约传来,听着叫人安心。霍征邪瘫在地上喘了两口气,又赶紧挺身跳了起来,将窗户都关上了。
隔着门窗的罅隙,他瞧见卫芸裳上了楼,推开了一间客房的门。门外守着两名护卫,瞧着怕是不能直接进去。他又只得翻窗走墙,贴在卫芸裳房间的窗外敲了敲窗棱。
卫芸裳吓了一跳:“什么人?”
“郡主,是我,霍征邪”霍征邪道。
卫芸裳闻言赶紧起身,将他放了进来。因与霍登岚的关系,卫芸裳对霍征邪也早已熟悉。此时瞧见他满头是汗,惊魂未定,便觉担忧。
“你怎会在这儿?如此狼狈,出什么事了?”
“是吕氏……”
霍征邪遂将吕定则闹事,霍家与吕家终于彻底撕破了脸皮的事如实告诉了卫芸裳。这事越听,越是叫卫芸裳脸上阴云密布。
“怎么会这样?那长翎将军如何了?李姑姑怎么样了?”
“大哥尚在宫中,应当无事。这个时候,想来爹和大哥都已知晓此事了,只是恐怕受吕氏压制,不得出宫。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进宫。”
卫芸裳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宫里都是吕氏的眼线,何况你现在若去找吕赋,岂不是找死么?”
霍征邪道:“可现在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了,若是能找到三殿下,兴许还会有转机。无论是否能有用,我都要试试。我娘和弟弟都落到了吕氏手里,我不能不管。”
卫芸裳心中为难。她当然是想帮霍征邪的,也十分挂心霍登岚的安危。可是这种事情,一旦被牵扯进去,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她不能不慎重。
但是看着霍征邪焦急慌乱的模样,她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但我只能带你进宫,至于之后如何,我便帮不了了。你说了什么,我也全然不知,就当我今日没有见过你,明白吗?”
“知道了,多谢郡主。”
“好了,快换身衣服跟我走吧,事不宜迟。”
卫芸裳叫下人拿来了一套侍从的衣裳。虽不甚合身,但现在也只能凑合了。霍征邪换上衣服,将自己的长枪拆开藏在了衣服里,低着头弓着腰,尽可能的让自己不被人看到正脸。
卫芸裳领着霍征邪,佯做领着下人一般,畅通无阻地进了宫。
诚如霍征邪所想的,宫中的消息传得极快,此时已然有诸多宫人都在讨论今日霍家和吕家大打出手的事了。霍征邪的心都悬了起来,期望着能从这些人的闲谈中听到有关母亲的消息,但是这些人谈论的都是今日冲突中的轶事,根本无人关心李清然此时的安危。
“就到这儿了,我现在要去袁娘娘宫中,这儿是最近的路了,你自己当心。”卫芸裳撩起车帘,小声地对霍征邪说道。
“多谢郡主。”
霍征邪转了脚步,快步朝庆合宫走去。
此时的卫梵亦是心乱如麻,焦虑万分地在内殿中走来走去,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做才能帮到霍征邪,帮助霍家脱困。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太子一死,那于盛帝而言,就极有可能把他立做储君。而自己有以像与霍家来往甚密,吕氏如今针对霍家,便是在针对他。
唇亡齿寒,如若霍家倒台,那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卫梵了。
正焦头烂额间,卫梵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轻轻落在了自己的院里。他心头一惊,赶紧跑了出去。
这大白天的,自不可能是什么刺客。他祈祷着,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他一直紧绷而担忧的心也瞬间放了下来。
“征邪!你没事吧?”卫梵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霍征邪,然后激动地查看着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霍征邪看着卫梵担忧而欣喜的脸,紧绷了一整日的紧张,镇定,坚强,都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虽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拥抱,却给了他所有可以信赖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卫梵的肩窝里。
卫梵心疼极了。
他从未见霍征邪像现在这样懊恼,不甘,沮丧。将他所有掩饰不住的脆弱,都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进宫来找我定是费了不少功夫。我去叫人做吃的,你应该还什么都没吃吧?先把肚子填饱,然后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霍征邪毫无胃口,他拉住卫梵:“我爹和我大哥,现在在哪?”
卫梵无奈:“应该是还在议事殿呢,我父皇眼下正在跟你爹和大哥,还有吕赋他们商谈此事。事情牵扯到了吕家,还有卫则的事,我父皇一定气坏了。”
“依你看,皇上会如何处置此事?”
卫梵有些难以开口。
“说实话。”
“……”卫梵犹豫地说道:“以吕氏的要求和势力,此事过后,恐怕还会有其党羽一起弹劾你爹。既便今日商讨无果,之后我父皇恐怕也会因众口谴责,而治霍家大罪。何况今日,是李姨娘先动的手。加之卫则的事,如果你弟弟落到吕氏手里,恐怕吕氏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他承认他对卫则动过手。”
说到这儿,卫梵又想起了什么:“你弟弟呢?”
霍征邪苦笑:“被吕氏的人带走了。”
卫梵倒吸一口凉气:“那完蛋了啊!你弟弟是真对卫则动了手,虽然没有杀得成,但只要撕开一点口子,吕氏定然会借此给他安上罪名。”
霍征邪黑墨般的眸子沉了下去,似是最后一丝希冀也化为了乌有。他的五指渐渐收紧了,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此时此刻,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力。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他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家人,甚至连带自己的弟弟脱身都做不到!
想到这儿,霍征邪只觉心底悲愤难抑。他朝着地面狠狠捶了一拳,却根本纾解不了心底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