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邪今日穿了一身炭色的束袍。衣襟上绣着雪白的云纹，袖口收得极窄，护腰上扣着霍家的族徽炎鳞。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得过分，好似一柄将要出鞘的利剑。
卫梵看得眼前一亮，觉得这没完没了的雨水似乎也在霍征邪的衬托下，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他笑道：“久等了久等了。怎么在下雨你也不撑把伞啊，都淋湿了。”
“小雨而已，不碍事。”霍征邪转身撩起车帘。“上车吧。”
卫梵上次出宫还是在两年前。那时恰逢六皇子周岁，他趁着盛帝心情好，软磨硬泡得盛帝点了头。但是出宫时依旧是护卫傍身，到了街上人多处，护卫都将来往的百姓遣散了。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商铺小贩畏畏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跟他说。
如此一来，既便这王城的市井再繁华有趣，卫梵也体会不到半点意思。
可今日不同了，陪同他一起出宫的就只有霍征邪一人。
出了丹华门，马车缓缓驶过护城河的拱桥，踏着初秋新开的秋菊清香，眼前便逐渐映入了熙攘繁荣的沭阳城主街。
作为大盛的王城，这沭阳城自然也是极具历史和故事的一方大城。它坐落在崎羊山下，拥有最为丰富的矿脉。这也是大盛王朝得以繁荣昌盛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盛盛产精钢，冶炼锻造技术远超它国。行在王城大街上，耳中绵绵不绝听见的，都是锻造精钢时的“嘭嘭”敲打声。沿街叫卖泥人，糖葫芦和糖画的小贩络绎不绝，街边商铺食肆飘出的美妙香气，更是勾得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这些景象，都是卫梵以前从未见过的。
他和霍征邪在主街口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卫梵就被一股神秘的味道吸引了。
“这是什么东西？好臭啊，怎还有这么多人买？这能吃吗？”
卫梵凑到一个架着大油锅的摊位前，只见那锅里炸着方方的黑色物体。而买了这东西的人，竟拿着这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这是臭豆腐。”霍征邪道。“想吃吗？”
卫梵闻着这味道便觉没有食欲，但又觉得好奇。
他点点头：“想吃！”
霍征邪遂上前买了一份。卖臭豆腐的小贩看了看他，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哎呀，这不是二少将军吗？您不是在学士院修学吗？”
霍征邪礼貌地笑了笑：“今日得空出来，陪同我的好友逛一逛。”
小贩转眼看了看卫梵，由衷赞叹道：“一看就是少年英杰啊，定是跟少将军您一样出众的人。好久没见着您了，难为您还来照顾我们的生意，这份送给您了！”
言罢，小贩遂将包在油纸盒里的臭豆腐递给霍征邪。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擓了两勺辣椒放在上面。霍征邪本是想阻止，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知道您爱吃辣，都记着呢！”小贩哈哈一笑。
红彤彤的辣椒看起来既让人食欲大增，又心底发怵。
霍征邪有些无奈，只得问卫梵：“能吃辣么？”
卫梵点点头，接过臭豆腐往嘴里塞了一块。辛辣的味道像是一根根小刺，扎在他的舌头上，重辣重咸相互交织，伴随着浓郁的酱汤，差点烫伤他的嘴巴。
他用力嘶了一口气：“好吃！”
霍征邪看着他满脸的满足和喜悦，像是受到了感染，自己也微微扬起嘴角来。
真这么高兴吗？只是一份再寻常不过的街边小吃而已。他想道。
细雨渐渐有了变大的趋势。一开始街上沐雨而行的人还很多，但现在都纷纷拿出伞撑了起来。霍征邪虽不在意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但爹娘多番嘱咐，千万要照顾好卫梵。故而他还是买了一把伞，撑在两人头顶。
“诶？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卫梵瞧见不远处房廊下围着诸多路人，像是有什么稀奇之物，遂快步走了过去。
霍征邪立刻将伞撑在他的头顶，跟了上去。
眼前是个铺面不大，但却酒香四溢，宾客满座的酒肆。座上饮酒吃肉的都是南来北往的江湖客，抑或是行商歇脚的商贾。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堂前一张简陋得近乎随意的书案上，案前一个手持折扇，双目紧阖的书生正朗朗而谈。
“遥说当年开国大战，那真真是腥风血雨，惨烈非常啊！相传那千古大将吕末，手持那神兵——大刀击壑，单枪匹马杀入那磬国阵中，誓要那敌军大将的狗头！眼前那是刀林剑雨啊……”
卫梵一瞧是说书的，而且还是说吕氏在开朝大战时的风光事迹的，心里顿时就没了兴致。
“走了走了，说吕氏的，我懒得听。”
正要扭头，忽闻身后醒木一拍。
“这千古大将自是骁勇非凡，但那击壑大刀，却实不愧神兵一绝！此刀身长七尺，重七十七斤，连斩百人而不钝刃。正是有此神兵在手，才使得吕末威名远扬啊！而我大盛代代人才辈出，这名将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诸位可知，我大盛当今将门之最当属谁家？”
众听客纷纷答道：“霍家！”
“不错！而今天下雄兵，无不以霍家军为最。霍家虎旗所指之处，那磬国贼子无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啊。但今日所讲，并非名将，而是那天下闻名的三绝神枪！”
卫梵一听，立刻收住了脚步。他拍了拍霍征邪：“诶，要说你们家的事迹呢！”
这三绝神枪的故事，早在霍征邪很小的时候，就从书本上看到过了。其中“三绝”中的两把枪，他甚至亲眼看到过，还触碰过其中一把。故而霍征邪并无什么兴趣。但卫梵却索性拉了霍征邪走进酒肆。
只不过酒肆里已无空座，两人张望一圈，只能倚墙站着。
“二位公子，过来拼个桌吧，站着多累。”一旁茶案边坐着的两个男子冲他们招了招手。
这两人衣着朴素，瞧着二三十岁的模样。腰间佩剑，腕甲略有些磨损。霍征邪草草一眼，便断定这两人身手不凡，许是游历至此的江湖浪客。
大盛崇尚武法，故而许多有权有势的人都会招揽各处武艺高强的江湖客做门客。而同样的，这些浪客想要出人头地，也会主动寻找合适的主子，投身其门下。
想来这二人许是见他们衣着华贵，品貌出众，所以想要套近乎，借此投身高门。
卫梵倒是没想这么多，拉着霍征邪便坐了过去。
“多谢二位兄台，萍水相逢，今日这酒钱肉钱，本殿……本公子包了！”卫梵大气地拍了拍胸脯。
二人哈哈一笑，大方地将桌上的酱牛肉往二人面前一推。
卫梵自是见到吃的就不客气，拿起筷子就要吃。但霍征邪却制止了他，先行夹起一片牛肉放进了嘴里。
“二位侠客看着不似本地人，不知是何方人士？”霍征邪问道，眉眼间隐隐透着戒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