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季千翎放心不下阿灿,于是便让宫人带路,要去浣衣局看看那丫头。
“王后娘娘您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劳心劳神吧。”绘秋明显在阻拦季千翎。
季千翎自然不会听她的:“小伤而已,无碍。”
“可是…”绘秋还想要说什么。
季千翎不耐烦的打断她,假装生气道:“怎么,我是这宫里的王后,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不成?”
绘秋语塞,乖乖闭了嘴。
虽说越国国君让她盯着季千翎,但明面上她只是个身份卑贱的侍女,干涉主子的事,已经是逾越了。
季千翎到浣衣局时,不少宫女正在卖力的洗着衣物,管事嬷嬷一手掐腰,一手拿着根木棒,在一众宫女间转悠,看谁偷懒,便毫不客气的在对方背上打一棍,很是严苛。
太监扯扯嗓子通传,浣衣局的宫人们里面放下手里的活,呼啦啦跪了一片。
“都起来吧。”季千翎十分温和的朝她们招招手。
嬷嬷一脸谄媚的走到她身前,弓着身子笑容灿烂:“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嬷嬷不必多礼。”季千翎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昨个是不是有个叫阿灿的丫头,刚入你们浣衣局?”
“对,是有这么个丫头。”嬷嬷连连点头,同时找人把阿灿叫了过来。
“见过王后娘娘。”看到季千翎主动来寻她,阿灿心中一阵感动,眼眶也不自主红了起来。
季千翎打发走嬷嬷,拉起阿灿的手走到墙边,不许任何人跟着。
阿灿的左脸红红的,还有些肿,季千翎忍不住皱眉道:“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什么。”阿灿别过脸去,不想让季千翎看到她脸上的伤。
然而季千翎却伸手把她脑袋转过来,一脸凝重的盯着她的左脸瞅了会儿,又道:“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药来。”
阿灿鼻子一酸:“谢王后娘娘。”
“没什么好谢的,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进宫挨这一遭。”季千翎感到几分愧疚,阿灿一个夏国人,在这越国皇宫,初来乍到,肯定免不了被欺生。
季千翎又和阿灿寒暄了几句,安慰她让她受委屈忍耐几天,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从浣衣局弄到福安宫,到时候再商量一起逃离越国这个牢笼。
阿灿十分感念季千翎还想着她这个出身卑贱的丫头,紧咬着唇,才没让眼泪掉出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叮嘱妥当,季千翎就让阿灿走了,而后再一次找到管事嬷嬷,将腕上的碧玉镯子塞到对方手里。
嬷嬷自知这镯子的贵重,吓得当即就要还回去,季千翎却摁住她的手,和蔼说道:“阿灿那丫头年纪小,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嬷嬷大度一点,不要与她计较。”
“这…”管事嬷嬷多少也清楚阿灿的来历,对于季千翎的贿赂,略有些迟疑。
见对方犹豫,季千翎笑了笑,又将头上的金钗摘下别到嬷嬷腰带间,眼底满是深意,凑过去在嬷嬷耳畔低语:
“这么多人,若是我说嬷嬷行刺,会怎么样呢?”
季千翎说的很温柔,可嬷嬷却觉得背脊发凉,慌忙应下了季千翎的要求。
“这便对了。”季千翎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拉开自己与嬷嬷的距离,“那阿灿就请嬷嬷多照顾些。”
“哈…哈哈…一定一定。”嬷嬷笑的比哭还难看。
离开浣衣局,季千翎稍稍松了口气,同时不忘叫人给阿灿送些日常必备的药物和一些吃食。浣衣局那种地方,是专门为犯了事的宫人准备的,起居饮食条件艰苦,即使她替阿灿打点过嬷嬷,阿灿的日子也必然舒服不到哪去。
现下,自己也只能为阿灿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季千翎默默叹气。
她还有更让人头大的事,那就是如何躲过侍寝。
鬼知道越国国君哪天起了兴致,就要来福安宫睡觉,她可不想被那个死变态占任何便宜!
正想着,季千翎忽然感到身子一阵乏力,脚底也和踩了棉花似的,差点摔在地上。
“娘娘,您没事吧?”绘秋连忙扶住她。
季千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绘秋身上,脱力的虚弱感来的突然,且大有逐渐增强的架势。
这种感觉季千翎并不陌生,前几天她生病在客栈时,身上也是这样的虚脱感。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而昨日又是忙封后大典又是假摔装晕,忘记吃尉迟天辰给的药了。
踉跄着回了福安宫,季千翎坚持不让绘秋宣太医,找出药瓶刚要服下一粒药时,脑中瞬间冒出了新想法。
其实她可以不吃药,身体虚弱的情况下,能躲过侍寝。
讲真,这个法子风险有点大,毕竟季千翎也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毒到底有多厉害,不用药物压制它,自己会不会丧命。
然,她却又想赌一把。
再三犹豫,季千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她把药丸一分为二,一次只吃原来一半的分量。
吃了药,季千翎就躺在榻上休息,约莫一炷香后,她觉得症状有所缓解,但在外人眼中,仍然是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
她看着铜镜中脸白如纸的自己,嘴角流露出丝丝欣慰的笑意,至此,她才让绘秋去叫太医来为她诊治。
生了病,总要有个权威来做人证不是吗?
……
太师府,尉迟天辰正坐在桌前检阅新设计的边境布防图,有下人进来通传:
“大人,苏墨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尉迟天辰眼也不抬道。
下人退了出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月牙色锦袍的男子走进书房,手里拿着折扇,脸上笑意吟吟,活脱脱一副风度翩翩公子哥的气质。
苏墨生的甚是俊朗,那双亲和温柔的眸子,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太师大人可真是勤政,休沐日都在改布防图。”一进屋,苏墨就拿尉迟天辰打趣。
他的声音也像他的人一样,温润动听。
尉迟天辰拿笔在图上涂画着,淡声道:“勤政这个词,可不是我能受得起的。”
苏墨撩起衣袍,潇洒而坐,自顾自倒了杯茶,继续调侃书桌前的人:“那太师大人想受得起吗?”
尉迟天辰撇了他一眼,声音不带半分感情色彩:“有事说事。”
苏墨耸耸肩,不满地嘟囔:“你这个人,真是无趣的很,连玩笑都不让开。”
尉迟天辰沉默不语,注意力仍旧集中在眼前的卷轴上。
无奈,苏墨只能切入正题,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开口道:“你要的毒我寻来了,无色无味,发作需五日,下毒时处理干净些,保证没有人能发现。”说罢,他顿了顿,一脸无限感慨的模样来:“寻这毒可不容易,我可是欠了别人一个好大的人情。”
然而尉迟天辰毫不客气的拆穿他:“钰娘的入幕之宾,需要还人情?”
“呃。”苏墨表情一僵。
“情债太多,小心哪日遭了报应。”尉迟天辰再次补刀。
“喂喂喂。”苏墨拍桌子表示抗议:“好歹我给你把毒弄来了,你怎能如此过河拆桥!”
尉迟天辰不以为然:“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钰娘也并非傻子,你利用她的感情,她不是看不出来,倘若哪日她真要报复,那些个江湖势力可不是你吃得消的。”
苏墨嬉皮笑脸:“这不还有你吗,我的太师大人。”
“我身边从来不养麻烦。”尉迟天辰的态度很是无情。
苏墨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捂着胸口,满脸的痛心疾首,“你尉迟天辰还有没有良心!”
尉迟天辰不搭理他,继续忙手里的事。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苏墨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指着尉迟天辰胡搅蛮缠。
然,对方还是不搭理他。
……苏墨泄了气,趴在桌上转着小药瓶玩,过了会,喃喃道:“起码,我也从来没有接受过别的女子,也算是顾及到了钰娘的颜面。”
转药瓶的手忽然停了下来,露出的半截手腕上,套着个雕有梅花图案的金手镯。
苏墨盯着手镯,原本温润随和的双眸渐渐冷了下来,痛苦与恨意在他的眼底不断纠缠着,墨色瞳仁像是裹着暴风雪般的深沉可怕。
尉迟天辰改完了布防图,半天听不见苏墨吭声,下意识朝茶桌旁看了眼,正好瞥见对方正盯着手镯,在旁人眼中好像在发呆。
可尉迟天辰知道,苏墨是又想起了他的血海深仇。
收回目光,尉迟天辰卷起布防图,假装不经意的开口道:“事成之后,越国的王位由你来坐。”
苏墨闻言愣住了,半晌,他转头看向尉迟天辰,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灭门之仇,总要寻回来,不是吗?”尉迟天辰说的云淡风轻。
“……是啊。”苏墨垂下眼帘,隐去那一抹伤痛。
又闲聊了会儿,尉迟天辰便打发苏墨去看看手底下的商铺,苏墨走时已然恢复成平日里温和如风的模样,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出了太师府,惹得府里的不少丫鬟为他萌动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