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7月23日,是单以安童年记忆中最悲惨的一天。
在那天,胡同里充满了他恐惧的吼叫,激发了他多年以来奔跑的欲望,受尽了孩子们同情的眼神,还有内心拥有无尽的委屈和冤枉。
再也不带念念去吃麻辣烫了。他在日记里郑重其事地写下,眼角仍旧有残留的泪水划过,鼻子一吸一吸的,想要阻止鼻涕泡的流下,最后还是一个没注意,鼻涕泡掉在了笔记本上,然后他心觉委屈,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开始往下掉。
“就连你都欺负我。”单以安一边用卫生纸擦日记本,一边委委屈屈地说,“哼!我又没有做错,打我做什么?”
单以安委屈,明明吃麻辣烫的提议不是他提出来的,最后挨打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迟念念因为吃麻辣烫,食物中毒了。很奇怪,剩下三个人却没有事,活蹦乱跳的。
单以安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虽然知道何瑾对他现在很不满,可还是要求她带自己去了。
何瑾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刚刚过于激动了,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气,听见儿子因为挨打发出的惨叫也是于心不忍,只是,他们竟然背着她偷偷去吃麻辣烫?!
她轻轻叹了口气:“去,洗把脸,收拾的干净利落点。”
夜里九点半,马路对面的大厦施工的声音依旧不停,轰隆隆地,闪烁着刺眼可怕的灯光,黑夜如白昼,只有几颗星坚强地闪烁着。来来往往仍旧有不少的车辆,小商小贩已经开始收摊了,关掉了人间烟火气,该回家过自己的生活了。
“妈妈。”单以安轻轻地叫。
“嗯?”
“念念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丫头脸上起了不少的红疹子,你待会别嘲笑人家。”
“哦。”单以安奇怪,食物中毒难道不是上吐下泻吗?还有起红疹子的症状吗?
迟念念的确不是食物中毒,何瑾夸大其词了。
只是对金针菇过敏而已。
迟念念的过敏的确不是很严重,也不是因为麻辣烫,只是因为金针菇,医生说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就像有些小孩子第一次吃海鲜一样,就会过敏,只是这丫头体质不一样,竟然吃金针菇过敏了。
单以安趴在迟念念的床前,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脸上真的起了很多红色的点点,眉头微微皱起。
单以安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他们一起观察迟念念睡觉的时候,也是这么安稳,只是晚上多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单以安学着电视剧抓着迟念念肉嘟嘟的小手,泪眼婆娑,迟念念眉头松了一些。
天呐,电视剧也不是全都是骗人的。单以安想。
何瑾和迟父迟母在病房外边偷笑,看着小孩子们幼稚的感情,心中又是一阵感动,感动之后,又去医生办公室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留下两个小孩在病房里“情根深种”。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并排躺在床上,手拉着手睡着了。
迟念念中途醒来过了,看着这个泪水汪汪,拉着自己手的单以安有些吃惊:“以安哥哥,你在这干嘛呢?”
“啊,你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
迟念念摇摇头,感觉嘴里一阵干渴:“我想喝水。”
“我这就给你倒。”
医院的病房里有饮水机,先倒了一半的凉水,再倒满热水,自己又尝了一小口,觉得水温适中,才给迟念念送过去。
“以安哥哥,你怎么在这?”
“念念真对不起,下次不带你吃麻辣烫了。”
迟念念奇怪:“关麻辣烫什么事?”
“你不是吃麻辣烫食物中毒么?可是我们几个都没事,可能是你胃太脆弱了。”单以安碎碎念。
迟念念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态看着他:“医生哥哥说我只是金针菇过敏而已,说很多小孩子都会这样的。体质而异,跟食物中毒没关系的。”
“。……”单以安觉得自己被骗了,事实上也的确是被骗了。何瑾不仅欺骗了他幼小的心灵,更是毒打了他稚嫩而又弱小的身躯。
他摸了摸今天被抽打的屁股,想到自己今天丢人的场景,觉得被打之处又在隐隐作痛,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眼泪又涌上眼眶。
迟念念看他这样,拉了拉他的手:“没关系的哥哥,我不疼的。”
“我疼。”单以安泪汪汪地看着她。
“啊?”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他,觉得他实在是个好哥哥,共情能力很强,竟然能体会到她身上的疼痛,十分感动,小手一遍一遍地放在单以安的背上为他顺气。
“哭吧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单以安把脸埋在她的手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洒水”行动,委屈巴巴,心里想着何瑾到底为什么要骗他,那时候还没有“你妈打你没有道理”这句话,只是此时单以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来自自己母亲的演技,与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