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鼠年的第一场雪与最后一场雪下的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老旧的收音机里传出标准女声持续播报着这场雪的实时状况。
这是近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雪,也是降雪量最大的一场雪。从北清市东北部到西南部降雪量逐步递增,北清市东北部还预计降雪两天,但也只是预计,它最终什么时候会停下,全靠老天爷的心情。
好死不死,临城区是北清市最东北的区域,持续下雪最长时间,是这场雪的巅峰区域。
不过瑞雪兆丰年,在新年来临之际下一场大雪,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只是拥堵了大家的出行而已。这场雪可能是对这一年的雪被堆积,到现在,彻底爆发出来,否则天空也再也承受不住雪花的重量。
天空都承受不住的重量,只能让大地承受。
事实上,不仅是北清市,北清市周边的北清市,合庆市,天青市,都是一样的状况。大家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百年一遇的大雪抱有好奇的态度,已经开始在家下赌注,谁猜错了包圆整个春节期间的家务。
因为这场大雪,老人们本来还想跑市场去买些传统的年货,甜食,现在都只能统一待家赏雪,把今年没看到的雪全看了回来,看到想吐。
也时常聚堆在一起打个牌,老头儿们时常说去老谷头家拿点小菜,去的时候提溜着几瓶酒,回来地时候酒早就没了,小菜更别说,早就进肚子了。
小孩有小孩的世界,大人有大人的兴趣,老人有老人的鬼点子。
那四个小兔崽子自下雪以来就没让人安生过,小孩与生俱来的活力让他们永远闲不住脚,就像老太太们爱跟家收拾东西,准备些供奉神灵的贡品,老头儿就一天到晚也不着个家,守着那个小卖部挪不动窝,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依旧准,剩下的时候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单以安他们不让人省心的点是,从来不知疲惫的在外边疯了似的玩雪。
照何瑾的话就是四个疯了的小崽子。真不想承认最疯的那个是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
问了句单以安他爸还能反悔吗?其他几个大人都在笑,就听见以安爸爸来了句,不能反悔,不过能再生个出来管着他的。
几个大人都懂是什么意思,笑得更欢了,还在旁边起哄“再要一个”。
不过被何瑾的一句“滚犊子”粉碎的七零八碎,以安爸爸做出心碎的表情。
这位何女士,面不改色的打开收音机调到计生局的那个频道,“少生优生”“一家只要一个孩儿”……
“……”这下是彻底没想法了。
又听见了熟悉的口号,把他的幻想从七零八碎到粉碎,看着这人的非分之想死的差不多了,piada一下又把收音机给摁死了。
众人已经笑得前仰后伏,以安爸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从窗外对那个“优质的独生子”嚷了一句:“兔崽子注意点安全,看着点弟弟妹妹!”
单以安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又迅速卷起一个大雪球瞄准迟念念,瞄准半天迟迟不肯下手,最后方向一转砸向了齐光风。
齐光风本来想凑个热闹,看到单以安砸到迟念念自己就迅速为她报仇,结果这个准备报仇的成为了目标,他被这个大雪球蒙蔽了双眼,随后就感受到自己身上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重量。
铺天盖地的雪球砸下来,铺天盖地的雪花落下来。扑扑簌簌,好一番暴力的美景!
三人齐力,合起伙来牟足了劲一块打他一个人,很快就把这厮砸成了个雪人。这雪人求爷爷告奶奶,才只看到了趴在窗前嗑着瓜子看他出丑的父母,几对父母中就属他俩笑的最欢心。
没看见爷爷奶奶的踪影,无论是谁的爷爷奶奶,也无所谓。
他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计划着雪人的最后反击。
装死。
装的挺像的。
跟哭了似的。
可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果不其然,猛烈的攻击停止了,只剩下软绵绵的雪花从天而来降在了他的身上,他隐蔽地卷好自己的雪球,并且这个雪球的规模逐渐扩大、扩大,预计他们三个可能都蹲在他面前查看他的情况的时候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窝在羽绒服里邪魅一笑,突然地站起来,狰狞的笑着说了句:“没想到吧!哈哈……“
还没有哈哈完呢,就被人突然塞进嘴里一团雪,话就堵在了嗓子眼。然后就看见迟念念和单以安一人拿一个巨大雪球,两个雪球加起来正好是他脸的大小,尺寸十分精准。当即觉得伙伴过于了解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俩人笑的很甜,看见他站起来笑的更甜了,而后,那两个雪球就上了齐光风的脸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他为了缓和雪球的冲力,直接往后仰到了雪地上,软绵绵的,也不硬。
还挺舒服。
随后,三个大的又扭打到了地上,在雪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迟念念就这么张开手围绕着他们三个跑来跑去,欢呼雀跃着。
跟个二傻子似的。
躺在地上的三个人是大傻子。
屋内观战人员早就散了,为了不让窗户灌风,早就关上了,也不想听见他们在闹腾什么,无论闹腾什么,就让他们去闹腾呗!反正趁着这百年一遇的大雪,一百年后他们再遇着这种大雪,也闹腾不起来了。
趁着现在,闹吧!玩吧!欢呼吧!
另一边的老头儿们喝的也是如火如荼,进行着百年皆如是的吹牛皮大战,此次大战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他们喝的还有点残存的意识,要不然怎么还想着自己的牛皮呢?
老谷头和亓老头原先是战友,俩人一起入伍当的兵,在一个队里边。那时候还是打仗的年代,他们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整个国家都挺乱的,又是内战又是外患。
在紧张兮兮的情况下也就每天训练时候出错的那点岔子能乐呵乐呵,还有那些个花花草草的事情。
“我当年,那可是咱一连一根草,那多少小姑娘排着队给我送饭呢!”这话是亓老头说的。
“我呸,你他娘的也不嫌害臊,人小姑娘那是给你送饭呢吗?那是给咱军队送的!不过你说你是咱连的一根草是不差,我跟你说啊老齐。”老谷头反驳了亓老头之后又扭头跟老齐头说,“他啊,当年训练翻墙的时候,吃了一嘴的草,然后啊,我们就都叫他亓老草哈哈哈哈哈!”
“亓老草,哦~原来是这个一根草,那还真是一根草呢,活生生的一根草呗就是。”老齐头接茬。
“你别听他瞎叨叨,他那是羡慕嫉妒恨呢!羡慕来看我的小姑娘多呗!”
“我羡慕你?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怎么可能羡慕你,我家囡囡可是从小跟我定了娃娃亲的!”
“哟哟哟,老谷啊,就你有囡囡啊!现在呢!囡囡呢?”
齐老头一听这话越说越不对,赶紧打个圆场:“仨大老爷们在这喝酒还攀比人小姑娘干啥啊?那肯定是要以你俩人干的好事为主哎!”
老谷头没说话,齐老头冲着老亓头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哄哄,踩雷区了。结果人家根本没看他,也幸亏这老亓头也喝上头了,注意力很快被移走。
这话题在此时此刻也算是过去了。
就是能够明显感觉到老谷头的情绪低落,后半场酒局就听着齐老头和老亓头逗乐,老谷头听见好玩的也就笑笑,没怎么再参与接下来的话题。
这场酒局结束的平静,最起码是比前几场的结束,平静的多得多。
这场大雪中途有了休息,还好不是一场连续性的大雪,那样的雪不是大雪,是暴雪,也可以叫它作一场自然灾害。
变了味了。
俩老头结束他们的酒局各回各家的时候雪刚刚好在中场休息,整个世界处于一种变态洁白的纯净,万物静寂,没有一丝声响,下雪后的晚上是透亮的,雪上亮晶晶的东西反射出给光芒给整个世界,以弥补天空未能放晴,云层已经像要掉下来般厚重。
俩老头什么也没说就各回各家,终于到了一天与家人相处的时间。
已经晚上十点了。
孩子们因为白天在雪地里疯的太厉害,换了一身烘干还是热乎的衣服早早就睡下了,北方虽然有暖气,可是还不能到每天都洗澡的地步。
大人点灯在盘算着准备过年供养的吃食,还有年夜饭需要准备的菜。
胡同里万籁俱寂,偶尔听见有人踏雪而去,再就是又一片的寂然无声。
何瑾正跟以安姥姥姥爷就是她爸妈商量着今年年夜饭准备点什么。
“鱼咱得有一条吧?年年有余(鱼)嘛!”何瑾提议道。
“这是得有一条,再炖个鸡,去买只烤鸭,鸡鸭鱼就齐全了,还是三种不同的做法!”以安姥姥接茬。
“成,就是咱只要仨荤菜吗?过年我觉得多几个荤菜比较好。”
“荤菜不用要这么多,虽然是过年得养膘,但是荤菜容易吃腻歪,就弄得清爽点吧!”以安姥爷是个“素食主义者”,所谓的“素食主义者”就是,他觉得荤菜不好下酒,而素菜,尤其是像是花生米、凉拌海苔这样的,好下酒的菜就是好菜。
人家都是无肉不欢,这老头不一样,无酒不欢。
再加上老头以前过穷日子过惯了,总觉得肉这种在以前不可多得的东西太多了就会有一种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不真实感。
今年非得得给他治治这个毛病。何瑾在心里想,又顺便多写了一道红烧排骨和羊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