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听见这个提议之后皆是一愣,单以安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后知后觉也觉得有些不对,觉得他们不会太在意那个孤寡的老头儿。
“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声音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中气十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亓老一听这声音,乐了,这老头不是觍着脸说自己腼腆不敢见人嘛,打脸地这么快,也是可以的。
齐光风这个没点眼力见的,瞬时间戳穿他:“爷爷,您不是不来嘛?说什么上回霁月爷爷下棋没让着您,可是闹着要跟人绝交呢!”
齐爷爷一看自己被戳破,本来进来之前捋顺的心情,给自己灌了一大堆的心理安慰,什么这次就以下棋为借口再找那老头一次,就不信赢不了他,再什么自己的老伙计就剩下这一个了,就当自己这个老大哥宠宠他了。
反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老头子的想法,越老越猜不透了。
现在这个老头子面色通红,血冲上了脑门,他感觉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有这种紧张的感觉。面上已然如此,那么嘴里就打死不承认就成了。
本来他以为亓老这次一来看他没去迎接,肯定巴巴地上赶着就去家里找他了,结果人没等到,就听说他们一大家子在这商量着去谁家吃饭,于是还是得靠着自己的厚脸皮,所以他来了。
冬日夜里是最凉的,他裹了以前当兵时候的军绿色大衣,两步并一步的跑过来,躲避着冷空气。光秃秃的槐树枝子随着呼啸而过的北风摇摆,树影斑驳投射在地上,家里的门口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照在地上,把树影也印染成红色的,活像是鬼片里的场景。
他感觉自己重回了一回刺激的青春。
亓老看着气喘吁吁过来的齐老,笑的前俯后仰,这家伙又怕冷又怕鬼,这点真是一点没变过,他趁着笑的中场休息的时候,补了一句:“这老家伙绝对是跑过来的,怎么样,老家伙?身体可还行?”
其他人也笑。
齐老看着另外一个笑的阳光灿烂的老家伙,以及被带偏了笑的七倒八歪的年轻人和小孩,大口喘着气,白色的气息从口中而出,努力让自己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一掌拍到亓老的大衣上:“你这个老不死的,我不去接你你就不知道来找我了是不是?”
“快叫大家听听,我是来儿子家过年的,可不是来找儿时伙伴的。”亓老呛他。
“呵,那可不是,儿子多亲啊!都放儿时小伙伴这了,我告你,您这儿子,我可天天替您看着呢!”
“是嘛,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俩人说的火热,旁边人就都看着这俩老人跟个小孩似的斗嘴,为老不尊,谁也不敢插一句嘴,怕惹祸上身。
但是小孩不一样啊。
齐光风肚子早就在等车的时候就开始叫了,此时更叫得厉害,比窗外的北风怕是更胜一筹。这位肚子饿的响亮的大孙,在听完这两位爷爷不知道大吵多少回合之后,终于弯着腰过去问了一嘴:“两位老祖宗,咱能不能先吃饭?”
这两位老祖宗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宣布“绝交”。也是够幼稚的。
“咱就去老谷家吃吧!”那位大祖宗表情一脸傲娇,一声令下,“我要让某些瞅瞅,离了他,我也有别的朋友。咱不少他一个!”
“成!”另一位二祖宗也不甘示弱,“找老谷评评理,看看老谷跟谁关系比较好!我俩可是一块去过部队的,最铁不过战友了!”
于是在两位祖宗的争吵与较劲之下,相隔着两条巷子的谷爷爷家成为一群人的另一道目标,每人端了道菜,浩浩荡荡地就去了,这架势,不知道的以为是趁着过年聚堆打架的。
胡同很精,这片胡同都很静。
老城区了,住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大冬天就喜欢窝在家里喝喝小酒,烧的炉子热乎乎的,一家人围坐在烤炉旁烤烤手、聊聊天,静享这一年之中为数不多的过年团聚时光。
偶尔有人从门外经过,狗吠阵阵显得格外扎耳,容易吓人一跳。
隔壁王爷爷家的菜园冬天也是凋谢一空,就留个支架在大红色灯光中独自吓人,架子上还残留着春天没来得及扯下来已经干掉的藤叶,被寒风一吹吱啦啦的响,又容易吓人一跳。
租住的打工户回老家的还是居多,对面建设的大楼进度也暂停,省的扰了过年的兴头。
墨黑的天空中有几颗星独自闪亮,月亮被藏在云后,模模糊糊,时隐时现。
几条平行的胡同,数四合胡同最热闹了,一大队人马就这么说说笑笑向着隔壁进军,还把人老谷吓了一跳。
“大晚上干啥呢这是?”谷爷爷一脸懵。
“过年啊!”
“这离过年不是还有几天吗?”老谷奇怪。
“哎呀,那过年不是想啥时候过就啥时候过,就算不是过年,就当给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接风宴了,好不啦?”
亓老本来藏在后边,看着老战友一激动就把自己想吓他一跳的想法给忘了,提前出了声。
“哎呦,老战友?”老谷一见他就满面堆笑,和见大祖宗效果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祖宗黑着脸,觉着这人不给他面子,下回不在他家买东西了,这位幼稚的大祖宗不悦地说:“怎么着?都见着老战友了还不叫我们进去?我可是怕你孤独还特意提议来你家吃的呢!”
老谷许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大家手里都拿着什么还在门外边站着呢,虽不是远道而来,可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啊!热情地把他们招呼进来,又在炉子里添了几块炭,把火烧的旺旺的,火苗蹭蹭地往上跳动。
“快快,老谷,我知道你有好酒,这就别藏着掖着了,拿出来吧!”说这话的是齐老,这老家伙觊觎谷爷爷陈酿好久了,这片人都知道,还知道他曾经为了喝上一口谷爷爷珍藏的陈酿撒泼打滚、撒娇装病,无所不用其极,倚老卖老。
怪不得他同意来谷爷爷家,现在好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怪不得呢!这老家伙是馋酒!”一直没怎么吭声的以安姥爷听见酒也参与进了话题,以安姥爷也是个爱酒的。
这仨老头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都爱喝酒!这不赶上了么?
“行行行,咱今儿也热闹一回,等着我去地窖拿酒。”谷爷爷也是好久没见房子里这么多人了,也是兴奋,匆匆就去地窖拿酒。
“我就说吧!我跟你说老叶啊,老谷对酒可是讲究了,你今儿算是落好了!”
“成,那我就品品!”
老叶是单以安姥爷,也是个和蔼的老头儿。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单以安觉得三个老头也可以一台戏,叽叽喳喳地,影响他们吃饭了。主要是,老人还特喜欢逗小孩,问个期末考试成绩什么的,这就不是很和谐了。
成绩,本身就是学生的盲区。他们逗逗孩子以后咋样,像什么喜欢谁啊,以后跟谁结婚啊,之类的,他们还能接受,可是问到成绩了这就是他们的知识盲区了。
他们仨学习本身很好,但是一听到家长问就很反感。
他们是那种只看重成绩的孩子吗??在他们眼里,成绩是个屁!!就是个,屁!
及其不情愿地拒绝了几个老人的挑逗,他们又盘算着自己的馊主意了。可是他们的坏水领袖,正被一群老人围着,共同投喂,像极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就是猴子比她还自由点。
现在这只鬼灵精的猴子向他们投射出“救救我”的信号,可是他们视若无睹了。管不了啊!
在这个桌上,就属他们辈分最小了,管不着这几个老的。主要还是他们没有足够的不要脸去撒泼打滚以换回他们小妹妹的自由,最重要的是现在老人们注意力都在小的身上,他们可以随意溜出去,就比如说隔壁就是谷爷爷的小卖部。
谷爷爷家是个大院,这一片区就属他家地方大。小卖部不建在院儿里,不过走出家门没两步就到了。他家在胡同末尾,是个人来人往的好地方,客流量大,除了片区老邻居的固定打油盐酱醋的点,偶尔也会有些务工的中年工人来拿份报纸,买瓶水,休息一下。生意虽然不是红红火火,小卖部门口也是热热闹闹的。
冬季夜里冷风扑簌着吹地光秃秃、孤零零的树干,有几阵风绕过墙面直接钻入人们的袖口,人们瑟缩着把两只手互相伸进衣袖里,弓着腰回家烤火。
亓霁月、齐光风、单以安三人,抛弃了他们的军师,成为主宰自己的人,真的就是成为主宰自己的人,而不是主宰队伍的人。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计划倍感信心,秉着当仁不让的品质,在这个月黑风高、寒风凌冽的夜晚里,他们仨人就谁望风、谁行动、谁闲着的分工,进行了激烈而又严肃的讨论。
说是讨论,倒不如说是吵架,再生动点说就是打架。说到打架他们仨心里可能多少就有个数了,自己有个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能没点数?是吧,齐光风?
“以安,你要跟我抢?”霁月手环胸抱着,仗着自己发育的早,睥睨着单以安,活脱脱就一女流氓的架势啊!
十几岁的小男生又啥时候服过输呢?单以安也学着亓霁月,冷傲无情地两只胳膊缠在一块,想着气势动作上还是不能输的,结果他这个人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像个狗熊一样,死活胳膊绕不到一块去。齐光风还未曾理解到这场战争中从来就没有他参与的机会,在一边为单以安加油呐喊,遭到了亓霁月的连环白眼攻击,瞬间声音就小的像蚊子。
关键是,冬天哪来的蚊子?那不早就被冻死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另一边路灯忽明忽暗,屋里时而传出老年人专属的爽朗而又略带苍老的笑声,笑够了就是一阵咳嗽声。
暗淡的灯光把他们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不是,两个挺胸抬头,拥有谁与争锋的气势的,拉得影子格外长,另一边那个早就把自己的羽绒服贡献给了自己的那位娃娃亲,懂得瑟缩在墙角,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这俩人今天能斗出个什么幺蛾子来,给他盘花生米就是场大戏。
可是这戏中人却迟迟不肯开场,他还觉得这是戏得开场,打架的第一轮,先比气势。
两位戏中人,女侠用倨傲的眼神看着这个因为穿的太多而滑稽的狗熊,又用余光瞥了瞥蹲在墙角的那位看客,眼球来回示意了一下对面那个狗熊。
狗熊十分通人意的明白了女侠的大计,眼皮快速地点了两下。
好戏正式开演。
三十六计有一记,作为敌战计,暗度陈仓,即为其中一法。现在这场戏,可以为我们生动的解释,何为暗度陈仓。心意相通,眼神传信。
二人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今天说什么也是我闲着!”
“今天说什么也是我望风!”
看客听见这两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大对劲儿,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想着自己先听下去。
亓霁月向来以毒舌机关枪出名:“你们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大半夜的黑灯瞎火的去小卖部货架上找易燃物品呢?你们到底是居心何在?再说了,这个主意本身就是我出的,现在念念不在,自然是我要闲着。”
单以安不负众望:“出了主意怎么着了?出了主意不就得执行嘛?”
说得好。齐光风在心里为单以安鼓掌。
“那不得找个脸皮厚点的去执行嘛!”亓霁月顿了顿,齐光风愣了愣,“偷墙角的这个最不要脸了,我瞅着他行。”
“我瞅着也是。”单以安的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二人笑眯眯地向着墙角走去,齐光风觉得这俩人的笑不怀好意,而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他还真就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