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雨越下越大，如洒落在地面一般，溅起珍珠般大小的水珠。
病房里有一张高脚凳，顾葑合眸屈腿坐在上面，双手抱胸，后仰着身子靠在韩飞的病床床头墙上。距离打完退烧针已经两个小时了，韩飞还没有醒来。白医生叮嘱说要在病房住一晚上，观察观察。
韩飞嘴里梦呓着：“妈……”声音很小，但是在寂静的病房里几乎是落针可闻。
顾葑睁开双眼，看了看熟睡着的韩飞。韩飞睡得不好，一直蹙着眉。
“不要走……”韩飞嘴角颤抖着呢喃着。
顾葑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他将高脚凳放倒，移到了病床旁，坐在了凳子上。高度刚刚好，顾葑刚好可以趴在病床旁。
许是感受到了身旁有人，韩飞终于没有梦呓了，他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病房里微弱的床头灯光透过韩飞匀长的黑睫，在两颊上打下一片阴影。
韩飞胸前均匀地起伏着。顾葑从凳子站了起来，伸出右手，右手手背搭在了韩飞的额头上。
不烫了，退烧了。看来这个白医生还真是有点水平，韩飞烧得这么厉害，一针就退烧了。
“都说飞爷美～对！都说飞爷帅～对！都说飞爷会魔术，他妈跳舞还能耐！对！”
什么玩意儿？！
韩飞的手机响了，顾葑快被这傻逼铃声给笑炸了。
韩飞眉头紧锁，脸庞皱了皱，挪动着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喂……”韩飞闭着眼，嗓音沙哑地接过电话。
“飞哥！飞哥！你在哪家医院呢？”电话对面，侯睿的语气有些急促，他接着问道：“我跟翔都在以前翻墙的老地方。你发我个定位，我们过去找你。”
韩飞始终没有睁开眼，他鼻息浓重地回应着：“好。”
“猴子？”顾葑坐在凳子上，看着韩飞问道。
“卧槽！你还没有回去？！”韩飞闻声吓了一跳，他看着床边的顾葑，伸出脖子瞅了瞅顾葑身-下的高脚凳，诧异地问道：“你一直在这？”
顾葑没有说话，接着问韩飞：“猴子他们也逃课了？”
韩飞的手指顿了顿，顾葑这话的意思是，他逃课出来的？
韩飞点了点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打过针的地方就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一样，韩飞右手摸着屁-股，脸上抽了一下，嘴里发出“嘶”地一声，大喊一声：“卧槽！好痛……卧槽……”
顾葑看着韩飞这幅模样，忍不住想笑。
韩飞左右挪动着屁-股，尽量不碰到那个针眼儿，一点一点地往后挪动。顾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扶韩飞，可是一看到韩飞他脑子里就想起了那个春-梦，无措的手又揣回了裤兜里。
韩飞拿过乳白色的枕头放在后背处，背靠着床头。接着点开微信，找到侯睿的聊天框，定了一下位置，韩飞看着手机里的定位问顾葑：“白氏诊所？”
“嗯。”顾葑点了点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我回去了。”
“欸……”韩飞伸手一把抓住顾葑的手腕。
“怎么？”顾葑目光扫过韩飞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落在了韩飞的脸上，问道：“有事？”
“我饿了。”韩飞收回手，揉了揉肚子，嘟着嘴，撒娇般地看着顾葑说着：“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吐都吐不出来。”语气甚是委屈。
“既然要吐，那你还是别吃了。”顾葑说着就往病房门口走去。
“欸……真走啊？”韩飞看着顾葑的背影，扯着嗓子喊着：“我他妈真饿了，一天都没吃饭。”韩飞蹙眉，抿着嘴，像一个问家长要糖的小孩一样。
“哦……”顾葑转身从病房走了出去。
“我想吃米粉。”韩飞笑着说，接着补充道：“酸菜肉丝。”
“我知道。”顾葑抿嘴一笑。
我知道你喜欢吃酸菜肉丝米粉，我也喜欢。
被侯睿的电话吵醒了，韩飞也没了睡意。他掏出手机打开了游戏，空寂无声的病房里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TiMi……”
韩飞刚上线，林昆就发来了消息。
[木棍儿：哟～来一把？]
[帅飞飞：整起。]
韩飞选了一个射手，林昆选了一个奶妈。林昆跟着一直跟在韩飞后面，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开场不到十分钟，就拿下了五杀。
[你是傻逼：对面的小短腿，你给我记着！]
对面的战队，被杀疯了，准备回击韩飞。
[帅飞飞：记着呢，你是傻逼。]
[你是傻逼：……操！]
林昆看得哈哈哈大笑，最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韩飞攻进了对方的水晶，对方阵营的水晶，摇摇晃晃了几下，“轰”地一声炸开了。
“Victory！”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顾葑手里提着一盒米粉走了进来。他满脸通红，胸前还深深地起伏了两下。
韩飞拿过手机，连忙发了一条语音：“儿子，不跟你说了，我要吃米粉了。”
[木棍儿：这么晚？你又逃课了？]
韩飞接过顾葑手中的米粉，放在了餐桌上，接着回复林昆的消息：“我同桌给我买的。”
顾葑看着韩飞，韩飞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傲娇，好像在跟全世界炫耀他的同桌亲自给他打包了米粉一样。
[木棍儿：你的命中煞星？]
韩飞看了一眼顾葑，没有发语音了，他飞快地敲击着手机键盘。
[帅飞飞：什么煞星？！叫葑哥！]
韩飞发完消息，随即锁了屏。
[木棍儿：操？]
林昆坐在教室里，一脸懵逼，才他妈多久没见，就从煞星变成哥了？！
顾葑将手里打包的米粉放在了高脚凳上，转身走进病床把韩飞的餐桌放了下来，接着把米粉放在了餐桌上。
韩飞迫不及待地将包装袋拆开，病房里刹那间充斥着米粉的飘香，韩飞掰开一次性筷子，凑近米粉嗅了嗅：“真他妈香啊。”
顾葑默默地看着韩飞，没有说话。
“你来一口。”韩飞将筷子递给顾葑，说：“你也没吃吧？”
顾葑看了看韩飞拿着筷子的手指，顿了顿，说：“吃了。”
“吃个屁！”韩飞抓住顾葑的手，把筷子硬塞给了顾葑，说：“第一口给你。”
顾葑这么晚没吃，确实也有些饿了，他拿着筷子夹了米粉送入嘴里，嚼了起来，然后又把筷子还给了韩飞，说：“吃了。”
韩飞抬眼看着顾葑，接过筷子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好不好吃？我最喜欢他们家的米粉了。以前们家不在校门口开，刚搬过去不久的。”
忽然韩飞放下手机看着顾葑泛红的脸颊和额头上的细密的汗水问道：“你很热吗？”
顾葑愣了愣，抬头看着韩飞，冷冷地说：“不热。”
“那你这是什么？”韩飞抬手在顾葑的额头上抹了一把，放到顾葑眼前，问道：“雨吗？”
顾葑瞳孔轻颤，看着韩飞细长白皙指节上的汗珠，觉得自己的额头都开始烫了起来，他喉间滑动一番后，点了点头说：“嗯，雨。”
韩飞一把拍在了顾葑的胳膊上，说：“屁个雨！头顶没湿，就额前碎发湿了？”
顾葑顿了顿，接不上话。
韩飞打开包装袋子，随口一问：“跑回来的？”
“飞哥！”大老远地侯睿的声音就传进了病房。顾葑听见外面的工作人员对着侯睿和鲁成祥说着：“嘘！同学！保持安静，打扰到病人休息了。”
侯睿弓着身子，放轻了步伐，一边看着工作人员，一边问道：“韩飞住哪个病房？”
“我在这儿！”韩飞扯着嗓门儿吼道。
工作人员：“……”还好今天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侯睿和鲁成祥闻声就朝着韩飞的病房跑去，就像做贼一样。
门开了，韩飞看见侯睿提着一袋香蕉，一袋苹果走了进来，说：“卧槽！真把老子当病人了？还他妈带水果的！你们咋不给我整束花？！”
鲁成祥站在侯睿身旁说：“看吧，我就说再去花店买束花吧？你还不让？！”
韩飞和顾葑：“……”傻的可爱。
这时白医生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体温计，他打了个哈欠，把体温计甩了几下后，递给韩飞说：“测个体温。”
韩飞看了看白医生手上的体温计，说：“没烧了。”
“烧不烧，测一下不就知道了。”白医生又将体温计甩了甩递给韩飞，侧头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顾葑说：“十分钟后看结果。”
顾葑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你。”
医生目光扫视了一圈病房，说：“你小子还挺仗义，生个病来这么多人。怎么？这是要凑一桌打麻将吗？”
韩飞摇了摇头说：“不不不……我们都是好学生，不赌不嫖绝不违反校规。”
顾葑、侯睿、鲁成祥：“……”默默地看着韩飞装逼。
“我还说把我刚买的那副麻将给你送过来呢，看来没必要了。”白医生撇了撇嘴。
“诶……别啊。”韩飞左胳膊夹着腋下的体温计，右胳膊去拉白医生的白大褂。侧过身子的时候，又碰到针眼那个地方了，疼地直叫：“哎呦卧槽！”
白医生双手抄在衣服兜里，看了看韩飞说：“你这样的，起码得瘸一周。”
侯睿和鲁成祥憋着笑，鼻孔一鼓一鼓着。
“看在我要瘸一周的份儿上，能不能把你的麻将借给我们？”韩飞对着白医生像个娃娃一样眨巴眨巴眼睛。
不知怎么地顾葑看着韩飞对白医生这个样子，居然会觉得心里酸酸的，他语气生冷地说：“手机不能打？”
“手机的质感哪儿有麻将的质感好……”韩飞侧头看着顾葑，顾葑眉峰压得有些低，显得整个人异常生冷，不好接近。韩飞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转过头看着白医生尴尬一笑：“其实吧，手机上打还不用洗牌，多方便。”
侯睿心里大惊！卧槽？！
这是妻管严啊！球神牛批！
谈话间，白医生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侯睿一屁-股坐在了韩飞的病床上，跟韩飞聊着他和鲁成祥是多么不容易从宿管大爷的眼皮子底下翻墙出来的。
“卧槽！那宿管大爷就跟骑了个摩托一样！跑得飞快！我跟翔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顾葑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离开房间的时候听见韩飞一巴掌拍在了侯睿的肩上：“什么叫见不到了？！卧槽！我他妈活得好好的，什么就叫见不到了。”
顾葑带上门，看见白医生正挂了电话站在诊所门口。他朝着白医生走了过去，说：“白医生，我想跟你咨询点事情。”
白医生从衣服兜里摸出一盒烟，在左手上磕了磕，金黄的烟嘴从烟盒里滑落而出，他将烟递给顾葑，说：“里面那个没事。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有事的人吗？”
“白医生，我……我不抽烟。”顾葑回绝了白医生的烟，接着说：“我不是想问这个。我是想问……一个人为什么会害怕去医院？”
白医生拿烟的手顿了顿，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寥寥白烟从他的鼻孔里喷薄出来，他看着对面的街景说。
“导致这个的原因有很多，有的人就是单纯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有的人看恐怖片看多了，觉得医院很阴森恐怖，有的人则是……”白医生像是想起了什么，接下来的话如鲠在喉。
“则是什么？”顾葑一脸疑惑地看着白医生。
白医生抖了抖烟头，微风卷起烟灰，洒落在街边。白医生说：“还有的人如果在医院受到过巨大的刺激，这种刺激导致他一生都没办法从阴影中走出来，那么他也会抵触医院。”
顾葑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