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韩飞就和林昆出发去山上了，临走时林昆妈妈还给了两人一人一间棉衣，说是山上温度低，刚下过雨很冷。
韩飞的妈妈生前很喜欢爬山，也经常带韩飞去周围的山上历险，她还经常跟韩飞说男孩子就是要有冒险精神，不能随便就被困难打倒了。
韩飞的妈妈曾对韩飞说过，九顶山是她这辈子爬过的最美的一座山，因为她在山上遇到了她有生之年最爱的男人。她还嘱咐韩飞说，自己去世了以后，尽量把她葬在一眼就能看见九顶山的地方。
两人花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终于爬上了九顶山的山头，一眼望去，山下碧绿群峰，山顶是遍野的青草地，抬头是碧蓝的天空，漂浮着几缕白云。
韩飞背着书包朝着山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才是他的目的地。
“有人来过了。”林昆看着那墓前放着的一束白玫瑰，看了看身旁的韩飞，说：“他来过了。”
韩飞一个箭步冲到了墓碑前，一把抓起供桌台上那束白玫瑰狠狠地摔出去了十几米远。韩飞眉峰压得很低，目光凌厉，他愤恨地说：“现在送这些有什么用？！啊？！你他妈现在送有个锤子用！”
韩飞又冲了过去，抬脚狠狠地踩在了那束洁白的白玫瑰上，包装纸上印满了泥泞的脚印，白色的花瓣撒了一地，嘴里还在愤怒地骂着着：“现在送这些有他妈个屁用！”
生前的时候干嘛去了？！
现在做什么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林昆从背后抓住了韩飞的胳膊，说：“飞哥，别这样。干妈还在这儿看着呢，他不想看看到你这样的。”
韩飞心中揪了一下，双眼湿润迷蒙。他深吸一口气，奋力一脚将那残败的白玫瑰踢出去的数米远，残缺的花瓣在空中洒落而下。
韩飞转身走到墓前，弯下腰将那墓前洒落的几片白玫瑰花瓣捡了起来，甩手扔了出去。他将身后的书包放了下来，抱在怀里，从里面拿出了一大把荔枝，放在了供桌石上。
韩飞抬手擦了擦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那个女人相当好看，瑞凤眼，高鼻梁，笑起来还有一个浅浅的括号弧嵌在脸颊上。韩飞大拇指磨蹭着那苍白的脸颊，说：“妈，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水果，但是，你不能贪嘴吃多了，荔枝吃多了容易上火，上火了脸上就容易长痘痘，你最怕长痘痘了。”
“哎，算了，反正我说的话，你每次都没有听过。”韩飞又从书包里拿了一盒金银花颗粒放在了荔枝旁，他展颜一笑，说：“搭配着来，这样就不会长痘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韩飞蓦地一声大叫：“哦！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韩飞埋头在书包里翻翻找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柯南公仔，正是那晚顾葑在电影院的娃娃机里抓的那个。
韩飞看了看手里的柯南公仔，接着拿在手里对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晃了晃，说：“可能我就这点随你吧，我俩都喜欢柯南。小时候你每次带我去抓娃娃，我俩都抓不起来。我哭着喊着让你给我买一个，你说花钱买的没有意义，自己动手抓起来的才会知道珍惜。”
韩飞抿了抿嘴，笑着说：“我每次去电影院都会去试试，有柯南的时候抓柯南，没柯南的时候练技术。可是我好像真的挺笨的，每次都抓不起来。就连这个……”韩飞指着供桌台上的柯南公仔说：“这个都是我同桌帮我抓起来的，他送给我了。”
“我同桌这人吧，其实还挺好的。”韩飞想着顾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他哼笑一声，说：“就是不喜欢笑，整个人就跟一个冰柜一样。”
韩飞越说越远，将自己怎么跟顾葑相识的，怎么又天天打架的，怎么又参加扣篮联赛的，怎么一起被罚写检讨的，通通说了一一遍。
这时的顾葑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房间的桌前，看着桌面上新买的练习卷一点动力也没有。韩飞亲那个男人的画面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他整个人就像失魂了一样，拿着手机想给韩飞发几条消息，可是最后在输入框里输输删删什么也没有发出去。
“砰”地一声，顾葑将手机摔在了床边。这时房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葑？”顾爸在外面喊了一声顾葑。
顾葑从桌前起身，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问道：“怎么了？爸。”
“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爸出去打打球。”顾爸将手里的篮球拿到了顾葑的面前问道。
顾葑说：“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门。”
“嗯。”顾爸笑着点点头就去客厅等顾葑了。
顾葑换了一件白色的卫衣，黑色的休闲长裤，白色的运动鞋就跟顾爸一块儿朝着九中的篮球场走去。
由于清明放假的原因，校园内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空旷的操场上穿梭着两个高挑的身影，时而一人高跳着拦球，时而一人胯下运球想方设法从对面的阻拦下将篮球投进篮筐里。
寂静的校园内充斥着篮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篮球与篮板碰撞的声音。
两人从下午一直打到了晚饭时刻，顾爸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约他吃饭，人家约了好几次了，这次怎么说也要赴一次约。
“小葑，江叔叔带了他的儿子一起，你跟我一起过去吧。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多交交朋友。”
刚打完球，两人满脸通红，额前的碎发都是湿漉漉的，衣服都打湿完了。顾葑说自己想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出去。
换作以前，顾葑铁定是不会想去这样的生意场合的，但是这次顾葑却答应得这么爽快，顾爸是相当开心的，说明顾葑自闭症真的得到了相当大的改善。
顾爸他们约在一个中式酒店里聚餐，顾葑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黑色的运动裤，白色鞋子，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在顾爸的后面走进去。
酒店整体的风格偏现代轻奢，工作人员带着两个走到了一个包间门前。
“顾总，江总就在里面。”
“好的，谢谢你。”顾爸微笑着跟工作人员道了谢，然后抬手敲了敲包间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相貌俊朗，皮肤很白，单眼皮，鼻峰柔和。白色圆领卫衣，黑色休闲裤，白色鞋子。
男孩一笑，就像春天的花开一样，阳光灿烂，他说：“顾叔叔吧？快请进。”
“小原！”顾爸指着江原说：“哎呀，比我想象中还要俊朗几分啊。”
江原埋着头，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
“顾兄，来来来快坐，快坐！”江爸爸立马从座位上起身，江顾爸带到了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小葑，来。”顾爸对着站在包间门外的顾葑招了招手，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叔叔，这位是江叔叔的儿子，江原。”
顾葑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说：“江叔叔好，你好。”
“你好。”江原看着顾葑，眼眶轻颤了一下。
顾爸向江爸爸和江原介绍着顾葑说：“这是我儿子……”
“顾葑。”江原看着顾葑笑了笑，说。
“你们认识啊？”江爸爸指了指江原又指了指顾葑说。
“我认识他，我们一个学校的。”江原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众人说道。
顾葑看上去有些茫然，江原将左手挡在侧脸处，小声地对着顾葑说道：“检讨大会。”
顾葑这就明白了，开学第一天就因为和韩飞打架而被受了处罚，还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做了检讨，恐怕现在全校没有人不认识自己吧。
一想到韩飞，顾葑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
这场饭局持续了很久，顾爸和江爸爸一直聊着生意上的事情，全然江两个儿子忽略在了一旁。顾葑不太爱说话，江原就找了很多话题跟顾葑聊天。
江原说他看了扣篮联赛上顾葑的扣篮技巧，蒙眼跳马扣篮简直就是超神操作！现在想起来，那天的比赛场面就好像发生在刚刚一样，画面清晰可见。
顾葑被江原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抿了抿嘴说：“没都是误打误撞的。”
“哪儿有误打误撞都那么厉害的？”江原接着说：“其实我也好喜欢打篮球，可是不太会，不然上次扣篮联赛我肯定会跟你们一起去参赛。”
顾爸听到了，他侧头看着两人孩子说：“顾葑可以教你的，你们私下里可以多交流交流。”顾爸很想顾葑能多交一些朋友，这样对他的病症会有所改善。
“真的吗？”江原看了看顾爸，随即两眼冒着金光地看着顾葑，说：“你真的愿意教我吗？”
江原这么热情，顾葑有点不好意思推迟，他顿了顿，说：“嗯。”
“那太好了。”江原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说：“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就随时问你。”
“额……”顾葑微微一愣，本来想拒绝的，可是都答应教人家打篮球了，加上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儿拒绝人家的话也不太好。顾葑伸直的右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说：“好吧。”
“我扫你吧。”江原点开了微信上的扫描框，凑近顾葑说。
顾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说：“好。”接着讲手机的二维码调了出来。
看着小辈们处得这么好，两位家长也开心了不少。顾爸最是欣慰，毕竟顾葑在九中至少又多了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了。
吃过晚饭，顾葑就和顾爸回到了家里。顾葑回到房间后，从书架上拿过刚买的练习卷，安静地坐在桌前刷了半个小时的题。突然手机响了，顾葑拿出手机，接着点开微信界面。
[帅飞飞：同桌，在干嘛呢？]
韩飞正坐在林昆家客厅的沙发上，左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在嘴里嚼着。
顾葑坐在桌前，看着与韩飞的聊天界面，心里暖暖的，但是一想到昨天下午那个画面，顾葑的心一瞬间又跌进了冰窖里。他抬手将桌面上的练习卷拍了一张，给韩飞发了过去。
韩飞点开了顾葑发过来的图片，上面的题他一道也做不来。他右手大拇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点着。
[帅飞飞：学霸就是学霸，作为学渣的我，表示这是天卷。]
韩飞又接着发了一条消息。
[帅飞飞：看不懂。（白眼）]
顾葑想起了白医生说过的话，他觉得韩飞不想学习，可能真的是学起来相当吃力的原因。
[葑：我教你。]
韩飞看着顾葑发过来的消息，惊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看着聊天界面大叫道：“What？！”
坐在韩飞身旁正在看动漫的林昆，被韩飞这一举动吓了一个激灵，他抬头看着韩飞问道：“怎么了？”
韩飞将手机递给了林昆。林昆看了看韩飞的聊天记录，点开了顾葑发过来的那张图片，啧啧了几声，有些诧异地说：“你这同桌有点牛皮啊！这套练习卷上的题难度堪比奥数竞赛的题了。”
林昆挑了挑眉毛，说：“已经做了的，全对。”
“你知道？”韩飞有些质疑地说：“你连算都没算。”
“看看这解题思路，独特新颖，简捷方便。”林昆看了一眼顾葑的练习卷，然后将手机还给了韩飞，说：“跟我有得一拼。”
“跟你拼？”韩飞咧嘴嘲笑着林昆说：“人家写的字比你那狗爬的字迹好看多了！还跟你拼？”韩飞看着林昆拍了拍自己的脸说：“Face 呢？”
林昆的成绩是相当的好，在学校几乎是保送的那种，但是字迹真的是不堪入目，跟韩飞有得一拼，只能可以用鬼画桃符来形容。
“我那叫大丈夫不拘小节。”林昆将身子侧了回去，接着盯着电视机的画面。
韩飞久久没有回复消息，顾葑心里很是忐忑。
[帅飞飞：还是算了吧，让我读书还不如让我给你跳段舞。]
韩飞半开玩笑地回复着。
[葑：……]
顾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难道这就是他和韩飞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吗？
[帅飞飞：对了！你周五问我有没有空是什么意思？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