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葑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刚打开门，扑鼻而来的饭香让他肚子不自觉地呱呱叫着。
顾爸几乎是在听到开门声的第一时间就从厨房跑了出来，依旧是一套西装革履，白色的衬衣扎在皮带里，将那饱满的线条修饰得非常耀眼。他眼里冒着金光，一脸喜悦之色地望着顾葑，又看了看顾葑的背后。
“一个人？”顾爸的眼里涌上一丝失望。
“嗯。”顾葑弯腰，脱掉了鞋子，接着换上了一双居家拖鞋。
“哦……”顾爸的语气里有那么些难受。
顾葑接着说：“清明节，放假了。”
顾葑的话让顾吧一下子顿悟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嗐！看我这死逻辑，是我没有想到，清明节确实应该回去陪家人扫墓的。”
陪家人扫墓。顾爸的这句话刺激到了顾葑脑海里的一幕画面。
在白氏诊所的病房里，韩飞垂着脑袋，说：“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一想到韩飞那样沮丧的神情，顾葑觉得自己的心又被针刺的一下。
“把书包放下吧，先去吃点水果。我买了些香蕉。”顾爸拍了拍顾葑的肩膀，笑着说：“又长高了，都快超过你爸了。”
顾葑站直了身子，嘴角微微上扬这看着顾爸说：“已经超过了。”
顾爸摇了摇头，打趣着顾葑说：“老了老了，都开始缩筋了。”
顾葑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说：“正值年华之时，哪里老了。”
顾爸笑了笑，说：“好吧好吧，你先吃点香蕉哈，我去炒菜。”说着就转身往厨房走去。
“需要我帮忙吗？”顾葑放下了书包，将校服的袖子往上推了推，露出白皙的手腕。
“不用。你坐着就行。”顾爸对着顾葑得意洋洋地说：“我学了一道新菜，待会你给评价评价。”
顾葑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接着应了一声说：“嗯。”
顾葑起身走到卧室里，拿起了手机看了看微信消息，没有未读消息。顾葑有那么些失望，他心里很想收到韩飞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问候，一个表情包。
“呀！我这个记性！小葑啊。”顾爸在厨房里正理着菜，忽然朝着客厅喊了一声。
顾葑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到厨房门口，问道：“怎么了？爸。”
“我回来的时候忘记买盐了，我刚刚看了一下，家里的用完了。”顾爸朝着厨房的佐料区抬了抬下巴，说：“你去楼下超市买一包上来吧。”
“好。”顾葑转身，走到沙发边拿起了手机就往楼下走去。
离九中放假已经有一会儿时间了，此时的大街上几乎没什么学生。顾葑走进了楼下的超市里，很快就找到了盐，他拿着那包白蓝包装袋的盐走到了收银台。
这个超市不大，店里就只有一个收银员在看店。
“你好，两元钱。”收银员对着顾葑说：“支付宝还是微信？”
“微信。”顾葑说着将手机的付款界面调了出来。
“嘀”地一声，付款成功了，顾葑拿着那袋盐正准备从超市里出去，忽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棍儿——！”韩飞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林昆的面前，险些将林昆撞倒在地上。韩飞大笑着，一个大大的环抱将林昆整个人抱了起来，并一口在林昆的脸蛋上嘬了一口。韩飞说：“想死爸爸我了！！！”
“我说儿子，你演戏能不能逼真一点，咱们放月假才见了的好吗？”林昆居高临下地看着韩飞，一脸的鄙夷之色。
顾葑看着韩飞和韩飞嘴里称呼为“棍儿”的那个男人，眉峰瞬间就压低了，他心里风起云涌地很不好受，右手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那袋盐，骨节都变得异常冷白。
丑不要脸的！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亲他！
顾葑将在原地，胸腔里充斥着愤怒，他看见韩飞将那个男人放了下来，然后伸手搭在了那个人的肩膀上，两个人离得很进，还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总之他几乎没怎么在韩飞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那种就算韩飞在鲁成祥和侯睿面前也不会出现的表情。
真诚的，信任的，亲切般的表情。
“哗”地一声，顾葑手里的盐袋子被他生生抓碎了，直直地掉在了地上，白色的盐撒了一地。
收银员立马从收银台走了过来，他看见顾葑的脸十分冷漠，眉峰很是凌厉，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直盯着超市门口往外看。
收银员有些惊慌地说：“同学，你……没事吧？”
顾葑喉间滑动一番，合上了双眼，随后又睁开，说：“我重新买一包吧。”
收银员神色僵凝：“哦……好。”
顾葑看着韩飞跟那个男人勾肩搭背地很亲密地走在路上，直到他们俩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顾葑才从久站的原地挪开沉重的脚，朝着超市的货架走去。
韩飞居然亲了他！
还他妈是主动的！
很不爽的感觉！顾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在听到韩飞和鲁成祥睡在一张床后，那种酸酸的感觉也没有这么强烈。顾葑此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蹂-躏了一番。
异常的疼。
那人是谁？
他怎么能和韩飞这么亲密？
韩飞怎么能亲他？！
他……他不会是韩飞的男朋友吧？
顾葑脑子里胡乱得厉害，疼得厉害，心更疼。
“同……同学。”收银员不知何时又站在了顾葑的身后，她指着隔壁的货架说：“调料区在那边。”
顾葑没有回应，僵硬着身子朝着隔壁的货架走去，然后从货架上拿了一个白蓝包装的佐料。
收银员站在旁边拧了拧眉毛，紧抿了抿嘴唇，说：“同学这个才是盐，那个是淀粉。”
“哦。”顾葑从收银员手里拿过盐，说：“谢谢。”
然后走到收银台结账，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才发现，顾葑又把那袋淀粉给一起拿了出来。收银员将那袋淀粉放回了收银台，只将那袋淀粉的条纹对着机器扫了一下，然后对着顾葑说：“同学，两元。”
顾葑呆愣着，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韩飞抱着那个男人的画面，亲那个男人脸蛋儿的画面。他凭着仅有的理智将手机的付款码调了出来。
付完款后，顾葑拎着那袋盐转身走出了超市。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电梯，顾葑愣愣地站在电梯里，也没有按键，也没有动。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顾葑走了出去，才发现自己还在一楼。于是他又退回了电梯里，抬手按下了楼层。
顾葑深吸一口气，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清醒了一些。
家里的门还是开着的，顾葑走的时候没有关。他跨了进去，抬手关上了门，顾葑双脚踩在地毯上，弯下腰，脱掉了鞋子，穿上了拖鞋。
顾爸闻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嘴里说着：“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顾爸的目光扫过顾葑那张失魂的脸落在了顾葑的双脚上，有些担忧地问着：“小葑，你怎么了？”
“没事。”顾葑眉眼弯了一下，说。
“那你这……”顾爸指着顾葑的脚，那双脚将拖鞋穿反了。
顾葑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将拖鞋换了过来，说：“没事，穿反了。哈哈。”顾葑冷笑了两声。
顾爸：“……”什么情况？
“真没事，爸。”顾葑将盐递给了顾爸说：“我饿了，想尝尝你学的新菜式。”
顾爸立马就精神了，他从顾葑手里接过盐，笑着说：“老爸这就去给你露一手！”
顾葑强颜欢笑了一下，便朝着客厅走去。厨房里传来顾爸炒菜时，锅铲在锅里翻动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饭香。
顾葑就这样呆坐了沙发上，吃饭的时候，顾爸叫了三声，顾葑才听见。顾爸问顾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顾葑只埋着头，嘴里嚼着白米饭，嘟囔着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一个电影的桥段，有些伤感而已。顾爸笑着说顾葑的心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软，看着电影都会看哭的那种软。
顾葑自嘲着说：“是啊，很心软。”
突然顾葑又觉得自己简直很可笑，为什么就非要想把韩飞据为己有呢？当看到韩飞跟别人那么亲密的时候，心里为什么那么酸？那么难受？
锥心般的痛。
这时，韩飞正和林昆坐在去林昆家的公交上，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的公交车上几乎没有多少人了，韩飞和林昆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的角落上。林昆家离九中算是比较远的，公交车得坐差不多一个小时，期间还得转车
“清明时节雨纷纷，你说以前那些人都是神吗？怎么知道每年的清明节都会下雨？”林昆开玩笑的说道。
“他们是不是神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我贼他妈讨厌！”韩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胸前放着一个黑色的书包。
“谁啊？”林昆问道。
“汉文帝。”韩飞看着林昆做了一个假笑的表情。
林昆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飞哥，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他妈哪儿是讨厌人汉文帝，你是讨厌考试！”
“没有汉文帝哪儿来的考试？！”韩飞一边分析一边说着：“不是，你没觉得考试很烦吗？”
“你烦的不是考试吧？”林昆一把揽过韩飞的肩膀，五指在韩飞的肩头上下拍动了几下，说：“是不是又要开家长会了？”
“你见过哪学期没开过吗？”韩飞烦躁地翻了一个白眼。
“要不，我替你去吧，哈哈哈哈哈。”林昆打趣着说。
“你他妈这辈分还挺会算！”韩飞一把举起胳膊就准备抽林昆，他说：“家长会！你他妈是代表我老子呢？还是代表我儿子呢？”
几乎是在韩飞高举手的那一刻，林昆就从韩飞身旁的座位弹开了，他坐到了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最左边，看着最右边的韩飞，说：“你要是不介意，给你当回老子也是可以的。”
“你他妈过来！”韩飞指着角落的林昆说：“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不！”林昆抱紧了自己的书包，紧靠在角落上，说：“我信你不会打死我，但是我更信你保不准会打残我。”
韩飞无奈地笑笑，说：“我有那么暴躁吗？”
“有！”林昆点头如捣蒜。
林昆的回话，让韩飞忽然想起了那天扣篮联赛的时候，顾葑以为他会在比赛期间打三中的沈达，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喊他冷静，别冲动。韩飞就随口问了一句说自己是那种冲动的人吗？顾葑想都没想就说：“是！”
韩飞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想笑，他说：“你怎么跟我那傻逼同桌一样。”
“哟～”林昆一听韩飞提到同桌就来了兴致，他立马又坐回了韩飞的旁边，激动地说：“之前不还说让叫葑哥吗？怎么又成了傻逼同桌了？你这变脸变得有点快啊。”
“不是。”林昆神情有些迷茫地说：“之前不还说是煞星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的煞星！”
“那是之前。”韩飞转头看着窗外，说：“我发烧了，他背我去了附近的诊所。”
“什么？！你发烧了？！”林昆有些紧张地说：“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他妈居然不告诉我？！”
“没事了，就是屁股痛了一周。操！”韩飞很无语地说：“我他妈从来没有打过针疼一周的。”
“那是因为你烧得厉害。”林昆说：“那看来你那傻逼同桌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至少还救了你一命。”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昆叫顾葑傻逼令韩飞心里有那么些不好受，好像韩飞只想把这个傻逼称呼当作自己对顾葑的专属称呼一样。
“谁让你叫傻逼同桌了！”韩飞一巴掌拍在了林昆身上，说：“叫……”
“葑哥……”韩飞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昆就接上了，语气有些懒散。
“这还差不多。”韩飞抿嘴笑了笑。
两个一路说说笑笑，韩飞将自己与顾葑一起参加扣篮联赛夺冠，一起因为自己打了三中的沈达而被罚跑写检讨等等事情，都跟林昆说了个透。林昆嬉笑韩飞说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患难见真情！
林昆家在离九顶山不远的一个小县城里，车窗外的太阳缓缓地往山下落去，两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林昆家里。
天空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韩飞站在客厅的阳台前，看着窗外街道上湿漉漉的街道。
“我妈说了，估计明天雨就会停了。到时候们再上山，那个时候路好走一点。”林昆端着一盆水果走了过来，放在了茶几上。
“嗯。”韩飞双手撑在窗台上，垂下了双眸，他嘴角抽了抽了，说：“你说那个人去了吗……”我不想在山上看到那个人。
“额……”林昆走进韩飞，拍了拍韩飞的肩膀说：“其实你爸每年都会去的，不一定会在清明那天。”
“他不是我爸。”韩飞眉头紧锁，神情有些僵凝，他说：“早在我妈死在医院里那天，我们就不是父子了。”
林昆有些难受，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韩飞，他想说：不是的，或许你们之间还有回到小时候那个可能，毕竟他是你爸，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