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手托腮,但还是挡不住困意,脑袋逐渐下沉。
一支毛笔突然伸到我面前,眯着眼来不及反应,一头戳在了脸上。
“靠!墨鸦,你是不是有病!”
墨鸦心疼地看着毛笔,:“如果长得太帅是一种病,那我确实病的不轻。”
我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自恋确实是一种病,早治早超生。”
墨鸦看着我也不生气,用羽毛戳了戳竹简上的一个字,:“这个字念什么?”
呃……“有没有提示嘞?”我眨眨眼。
墨鸦薄唇微启,:“笨!”
“你别欺负我读书少!这是兵书,怎么可能有……”笨字………他在说我!
靠~!
我微微低头,抬眼看着墨鸦,眼白增多语气阴沉道,:“墨鸦,你打不过我的,请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这么调!皮!”
墨鸦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表情夸张道,:“啊呀!到了每天向侯爷汇报的时候了,看来今日不能陪大小姐愉快聊天了呢。”
表情那叫一个惋惜!
但我很清楚,他在告诉我——你要是打我,我就告状!
“是个男人就和老子打一场,告状……算什么!”
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没想到啊没想打,我是脸皮厚,墨鸦是压根没有脸!
“拼男子汉气质,我怕是比不过大小姐。”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
“墨鸦,等我从这里出去,你会死得很惨的!”
“那人家好害怕哦~”
这娇柔的语气什么鬼!我十指微蜷,又恶心又愤怒地看着他。
“看来,某人还是不想说点别的,那人家去汇报喽~”
人家!人家!人家!
这货跟谁学的!
莫邪背着手,脚下有点蹦蹦跳跳地往外去,但就凭他的轻功,眼下这出不就是给我看的嘛!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突出一口浊气,小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墨鸦大人~人家超级认真地在念书呢!”
墨鸦表情受用,不等他开口,我手心开始运气,暗暗使出“荧惑守心”,将他定在原地,:“墨鸦大人知道该怎么回报的吧!”
我可爱地眨眨眼。
他不动。
“听懂了就眨眨眼哦~”
墨鸦闻声眨眨眼。
“这才乖嘛~”我打了个响指。
他左手放在右胳膊上,转了转关节,歪了歪脖子,:“果真很暴躁!”
说完,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我面前。
果真快得很。
“嘁~”我看着下一瞬出现在前方屋檐上的墨鸦撇撇嘴。
没有卫庄极其以上的本事,小爷我是不可能认怂的!!!
*
晚上没什么胃口,喝了点鱼汤便坐在秋千上发呆。
院子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若是站在高处俯瞰整个血衣堡,我这院子定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不仅没什么压迫感,反而略有些温馨。
“你晚上没吃东西?”白亦非一脚踏进院子便开始说话。
我两手抱着一边的秋千藤蔓,:“吃了啊。”只不过不多而已。
若是卫庄看见,肯定会大吃一惊,毕竟当年在云梦山发着高烧我都不耽误吃饭的。
猛然想起卫庄,让我愣了愣,但随即被白亦非打断了。
“墨鸦说你最近很用功,看来还算听话。”
啥?看来那只乌鸦还算有人情味。
但为了防止白亦非一时来了兴致查我背书,我连忙打断他,:“小叔,我最近都没出什么事,还是不能出去吗?”
“没有出事,才是最大的事。”
“嗯?”
白亦非站在我身前,将我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你在忍耐,忍耐自己对鲜血的渴望。”
他也不管我的反应,又走近一步,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开始的时候,可以忍耐,然后你就会有一种忍一忍就过去了的错觉,然而假以时日,没有鲜血灌溉的蛊虫就会发疯,届时,你觉得会发生什么?白鲸。”
我下意识摇摇头。
他说,:“当年我也以为是可以忍耐的,为此,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什么代价?”话一出口,我才想起自己是在与血衣堡的主人、夜幕的扛把子说话。
白亦非转身走到一边,光亮重新回到我身上,他似乎也没觉得被质问,如常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想走的这条路,我已经替你走过了,没有结果。”
我才刚开始,便被告知——此路不通。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排斥,而是觉得……两世为人,从未与人这样对过我。
对我说一句——这条路很危险,我替你走过了。
好像有人替我背负了许多危险,好像有人真的在为我的命着想——除了我之外,头一次有人这样想让我活着。
可能白亦非也是凑巧,但我的感动倒是不作假。
经历过黑暗的人是怎样的?大约就是……一点点光就能照亮很长时间吧。
我知道也许只是我自己脑补太多,但我看着白亦非高大的身影,又低头看着手腕上种蛊虫留下的疤痕,真的有一种他十分关心我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吧。
“小叔,那……你当时……疼么?”我鬼使神差说出这样一句似乎只有关系很亲近才会说出的话。
他没回答,像是没听见一样。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不过,白亦非好像只是来逛一逛,闲聊两句便走了,留下一句“好好吃饭。”
我曾深夜在血衣堡闲逛,在窗外见他的屋内还燃着灯,窗户上倒映着他的剪影,没有发冠,散着长发,一手抵在桌面,捏着鼻梁,腰背微颓,看起来有一丝疲惫。
强大如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衣侯也会有脆弱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只有在那时,我才觉得——他也是个凡人啊。
和我、和世间所有人一样,会累、会头疼、会休息、会心烦……
我记得在鬼谷的时候,卫庄和盖聂也是这样,常常看书到深夜,不管多忙、不管鬼谷子有没有交代任务、也不管有没有练武受伤,日日如此。
这么优秀还这么努力。
我打了个哈欠往屋内走去——所以天塌了有这些人顶着,我还是乖乖睡美容觉吧。
毕竟我是一个对自己定位很清晰的人——徒有美貌罢了!
*
次日,晌午。
我掐腰看着刚刚浇完水的花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劳动最光荣啊!
向远处招手示意麟儿把毛巾拿过来。
因为我不能出去,所以便让白亦非把麟儿带了过来,毕竟上次被困在血衣堡,这孩子可是操碎了心,听紫女说,他常常在外面找我到凌晨才回去。
我喜欢身边有人陪伴的感觉——觉得踏实。
“麟儿,你说还有多久才会开花啊?”
麟儿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你为什么中午给花儿浇水?”墨鸦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我笑着回头,:“我知道中午浇水不好,但这种花儿好像很特别,书上说必须在中午日头最烈时浇水,这么特别的花儿就该配我这样特别的可、人、儿~!”
此花叫做鸢蕖,今早去白亦非的藏书阁翻书时偶然所见,文字旁贴心地配着一幅简图,结合着注释,大约能想象得出它开出妖蓝色的花是多么好看!
到时候,我一定每天摘一朵新鲜的放在屋里!
书上还说——这花的香味可助眠!
没准儿,我还能找到一条发财致富的道路呢!
墨鸦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说,:“你给我看看那书。”
我指着一旁小板凳上的羊皮卷轴,:“在那儿呢。”
墨鸦打开羊皮卷,几乎一目三行,然后眼角青筋抽搐,指着一个字说,:“这个字什么吗?”
我心想着——它可能认识我,但我确实不认识它。
况且就一个字而已,又不耽误整篇理解,上学时英语老师就是这么说的啊!
我摇头,墨鸦说,:“这句话说的是——勿要中午浇水。”
原来我不认识的字特么的是个否定词???
勿!!!
我一脸惋惜地看着手里的半个舀水葫芦,:“上面说这种花极其难养,看来我这一波操作,大概率是活不了了。我还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植物小杀手呢。”
听着我的吐槽,墨鸦笑着拍了下我的肩膀,:“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我警惕地看着他,毕竟上次他说有个好消息,当晚白亦非就抽查我背诵……然后我就被打手心了……
从那之后,我就有了一个认知——乌鸦报信儿,是不可能有好消息的!
他看着我一脸拒绝的表情,应该是知道我想到了之前那次,轻咳一声,:“这次是真的好消息。”
“那你说吧……反正咱俩的友谊一直都很脆弱。”
“侯爷说——明晚灯会让你出去。”
出……出去!!!
我心下一喜,两眼放光地看着墨鸦,:“真的?无偿的?!!”
墨鸦瞪了我一眼,:“当然……”喘了一大口气,才阴险地笑着说,:“无偿是不可能是无偿的!侯爷说明晚之前把他刚给你的那三卷竹简看完,同时通过测试,就可以出去。”
两天,三本书,还要考试?
看来以前北冥老头对我还是太好!
唉,这就是成长吧——背的书越来越多,头发越来越少。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已经在血衣堡待了太长时间了,又因为血衣堡位置偏僻,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热闹的街市了!连个热闹的人声儿有没有!
尤其是失眠的夜里,这里寂静地像是一座活人墓。
我拉着墨鸦的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我们一起去干翻那三本书!”
“就这么想出去?”
“当然!”
“难得想你这种恨不得把写书的人挫骨扬灰的性子还能有主动看书的时候。”
“……”什么破形容词!
还……挺贴切……
“我这叫热爱自由!”看着麟儿,:“对吧,麟儿!”
麟儿乖乖地点点头。
墨鸦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俩的互动,两指抵额,被我拖着走。
晌午热烈的太阳被云层挡住,留下一片湛蓝的碧空。
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