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腿坐在牌位前的团蒲上,抱着铜盒有些犹豫。
我的一切……我想知道么?
我这样问自己。
——想的。
——很想。
没有人想稀里糊涂地活着,这和“难得糊涂”不同,这就是糊涂。
而这种感受十分不好。
看着前方的将要燃尽的三炷香,我终于还是将盒子打开了。
偌大的铜盒里只有一封信,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羊皮卷很新,看起来刚放进去不久。
我将其摊开,逐行看着。
“大小姐,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距离我们见面过去多久了,或许几天,又或许几年,但身为大公子的亲卫,我私心里是绝不想让你看到这封信的,因为若是看了,便证明你也受到了那个诅咒。”
信不算长,只是一会儿便仔细将整封看完,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白亦沉与白亦非是双生子,在古代,双生子是不祥之兆,人们以为其中有一个必定是恶魔的化身。
前任女侯爵封锁了消息,知道双生子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他俩长得并不像,即便是见过少部分见过他们的人,也大都当白亦沉是白家的远房亲戚。
因为白亦沉自小身体虚弱,女侯爵便更看重白亦非,对他的管教也是严格。但所幸兄弟两个关系甚好,白亦沉喜爱游山玩水,也没人管他,每次回来都会给白亦非讲述一路上遇到的各种趣事。
后来便提到了白亦沉与闻灵的事情,然后一笔带过。
白亦非、白亦沉、闻灵,呃……三角恋吧……
我觉得这封信,白亦非应该是没看过,不然这个亲卫也不敢说这么八卦的事!
但白亦沉和闻灵感情十分好,亲卫知道白亦非喜欢闻灵也是偶然,但白亦非一直没有向外人说过这件事。
这下好了,我是除了白亦非之外第二个知道这件事人……
当年一身白衣的白亦非和今天的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觉得若是我知道了这个大八卦,估计会被做成大冰雕!
唉,倒霉!
再后来将我留给外人也是无奈之举,好像是因为女侯爵的缘故,不知为什么这位我应该叫“祖母”的女人并不想我活着,被逼无奈之举,是这个亲卫受命将我带到了青云山,但其间细节,信里没有详谈。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白亦非接替了爵位,去往百越。
百越混战前军队在城外驻扎,白亦沉突然发狂,没有任何预兆,本就赤红的双眸颜色更加鲜艳,像快溢出鲜血一般。
他想自杀,白亦非将剑夺下。
但白亦非一个没注意,就让白亦沉钻了空子,白亦沉就着白亦非手里的剑自杀了……
闻灵看到了这一幕,以为是白亦非动的手,便向白亦非发动攻击。
再后来闻灵带着白亦沉的尸体离开了,白亦非在军营里习得白家秘术,开始了他的掌权生涯。
……
而我,我身上所遭遇的一切,就是遗传了那个所谓的诅咒,那个让白亦沉发狂的东西。
上次来血衣堡昏迷的时候,白亦非派人给我喝了些东西,无毒无害,只不过若是我遗传了白亦沉,那么我就会出现不好的反应,轻侧头晕头痛,重则昏迷不醒;当然,如果我没有遗传,那就一点害处都没有。
这东西就像是催化剂,按照信里的意思,这种诅咒原本会在18岁自然发作,白亦非只不过将它提前了。
如果真的等到18岁再发现……我就会像白亦沉一般,不治身亡……
十年前的百越之战,也就是说白亦沉在诅咒开始之后又活了十几年,那他那些年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信里面没有给我答案。
毕竟这也只是一个亲卫能知道的极限了。
但总之,不管是如何熬了十几年,到最后一定会死就是了。
……
消化完这庞大的信息,我忽然觉得以前的遭遇根本不值一提。
以前在孤儿院好歹有个盼头。
但现在呢?
——还有什么比告知你,再过6年,你就必死无疑更令人绝望的呢。
但是……白亦非的意思是……现在还是早期,所以有得治?
我一直以为,每个生命的到来都有自己的意义,不管来到这不算友好的世界一个时辰、一百个时辰、一年、十年、还是一百年,总有存在的意义。
但我呢?
我从来没找到过这个意义。
上一世,我就只能看着身边的人接连离开,包括我自己的命。
那,这辈子,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
我拖着无力的步子走出去,白亦非正站在走廊里。
“看了?”
“嗯。”
“想活着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诱惑,如同冥渊地狱的恶鬼。
像我这种每一刻都在渴求温暖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想呢?
“想!”
他转身看着我,大手放在我的发顶,:“很好,乖孩子。”
“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只需要种一只蛊,你会变得更加强大,并且拥有不老的容颜。”
不老的……容颜?
我猛然抬头看着他,:“你是说,我要变得和你一样!?”
白亦非倒不在意,尾音上扬道,:“和我一样,有什么不好吗,嗯?”
喝人血……哪里好……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也要……“吃人”……
我对不起周树人先生……
对不起九年义务教育!
*
晚饭是一杯红色液体,这是什么感受?
这次是真的血了。
当然我不会傻到去问——小叔,这是不是人血呀~?
那可就太蠢了!
但没成想,白亦非先说话了,:“这是鹿血,前期喂养蛊虫,一般的动物血液即可,只是后期……”
我连忙打断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然后,继续盯着杯子发呆。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仿佛都在说——喝吧,快喝吧,你想喝的,快喝吧……喝了你会喜欢的……
不知不觉,纠结中,我竟咬破了嘴唇,一滴鲜血被勾入口中。
竟是微甜的!
该死!
我伸出右手想去拿杯子,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突然用左手按下右手。
这种左右手互搏,像有双重人格同时出现,或者被夺舍不彻底一般。
白亦非喝尽自己杯中的鲜血,用拇指抿去嘴角的殷红。
“我将活着的希望送到你面前,但是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中。”
他离开了,只留我自己坐在饭桌旁,偌大一间屋子,空旷地渗人。
手指用力攥着,鲜血渗出,嗅觉在对鲜血的渴望下,徒然放大一万倍。
我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像爪子受伤的花猫一般舔舐着伤口。
鲜血入口,那股冲动被暂时隐去,我没有动那杯鹿血,垂着头走回自己房间。
再等等吧。
再等等……没准……我可以逆天而行呢……
人生嘛,总要有个盼头……
*
兴许是今天的变故太多,太过耗费心神,回到房间也没来得及伤春悲秋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窗户照过来都觉得晒人,这便是夏天要来的预兆吧。
转头再一看,淡蓝色的枕头上有一块被眼泪浸湿成了深蓝色,与周围颜色格格不入。
“你睡觉流口水?”
一个既熟悉又耳生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我抬眼一看,一身骚气的黑色紧身衣,还有肩膀上那一撮骚包至极的黑毛。
“墨!鸦!”
墨鸦见我无缘无故发火,往回退了两步,:“大小姐,我哪里惹着您了!”
呵呵,你是忘了,那天晚上你乌鸦嘴的事,我可还记得呢。
我心里这样想着,一个枕头丢过去,:“我起床气,不行啊!”
墨鸦见枕头被注了内力速度飞快也没接着,转身躲了过去,:“唉,我这起了个大早来传话,竟然还没落得好,真是伤心呢。”
我穿着白色里衣,掀开被子便开始穿衣服,:“你来干什么?”
墨鸦也不避讳,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侯爷下朝的时候让将军派我来的,说是怕你一个人闷得慌。”
墨鸦嫌弃茶壶看着里面没水,继续道,:“我在夜幕这么久,还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任务。想我一世英名啊,竟然要来陪玩儿?”
我系好腰封,一脚踩在墨鸦旁边的凳子上,:“几个意思?我小叔要囚禁我?”
墨鸦一脸无辜,:“我只是接受任务,大人的意愿怎么能猜测?”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最好是!”
“你去哪?”
“找我小叔问清楚啊!”
简单梳洗一番就从窗户离开了。
墨鸦寸步不离和我来到白亦非的书房外,我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果真,人都是可以做到“礼数周全”的,只不过很多时候没人逼上一把!
“进。”
墨鸦没进去,靠在墙边等我。
“小叔,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叫人来陪我?我不能出去了吗?”
三个问句连着出口,怎么听都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感觉,我抿了下嘴唇,小心瞧着白亦非的神情。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纤长的睫毛扑闪着,:“你刚刚被种下蛊虫,情况尚不稳定,我看你和他年纪相似便让他来陪你解闷。”
白亦非慢斯条理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点点头。
等等,年纪相似?不是吧,墨鸦一看就比我老……比我大啊!
我抬脚转身,快到门口的时候,白亦非忽然又开口了,:“这几天不要出去了,我差人给你送些书,等情况稳定了,我再教你白家功法。”
书?是那种一堆韩国文字的……书?
白亦非杀我!
我脑袋里第一个想法是——应付过去就完事。
接着白亦非又说道,:“我会检查,你最好用心。”
我双手扒着门,准备虽是夺门而出,:“如果不用心呢?”
他慢悠悠地将一卷竹简摊开,也不抬头,带着凉意的声音传到我耳边,:“你不会想知道的,乖孩子。”
乖孩子三个字被他说得极慢,语调微扬, 我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真,十个好看的人里,九个病娇!
但……白亦非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怕……
是……错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