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人不多，但也不少，因是乞巧节，街上的女孩子较往日多了不少，人群只是堪堪没到摩肩擦踵的程度。
但是，不变的是——只要卫庄和盖聂经过的地方，必定有一群小姑娘站在一旁，西子捧心状，或者双手微蜷放在下巴处小嘴微张。
如果不是这俩人整日里一副冰块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严重怀疑这些人会毫不犹豫扑上来！
看来长得好看，不管什么时代都是如此。
可怜了我这样一个绝世小可爱，在那些女人嫉妒的眼神中，还要毫不在意地迈着轻松的步伐。
我抬头看了看左边的卫庄，又看了看右手边的盖聂。
“有事？”卫庄双手环抱，右手拿剑，声音里有些烦躁。
他确实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但我喜欢啊！
卫庄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我在想，你和小聂谁更受欢迎一些呢？”我认真地思考到。
卫庄送了我一记白眼，表示不想理会我这种幼稚的问题。
“没礼貌还冷着个脸，看来是比不过小聂。”我嘀咕一句。
卫庄默默往远处跨了一步，似要划清界限。
……
下山要采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毕竟云梦山的物产还是很丰富的，鬼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辟谷，种的青菜还有山上的野味够我们吃的了。
这次下山主要是买一些调味料、布匹，还有……零食。
卫庄自己肯定不会买零食，毕竟要在师哥面前保持高冷的形象。
但……他经常吃我的！！！
没有反差萌！
只会觉得——这厮当真不要脸！
这样想着，我多拿了两包糖，然后趁卫庄和盖聂没注意偷偷溜出糕点铺子去买了点东西。
因为前两次下山踩好了点儿，所以卫庄和盖聂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阿落，我帮你拿着吧。”盖聂伸出空着的左手，想帮我拿东西。
我双手抱紧东西，后退两步，：“都是女孩子的东西，不用。”
盖聂大约是想到是什么东西了，耳尖有点泛红，径直离开糕点铺子快步往回走。
卫庄虽然没什么很大的反应，但眼神也有些不自然。
这么纯情的吗？……
我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呢。
我笑了笑，小跑着追上卫庄和盖聂。
“你俩害羞了啊？”
盖聂：“咳。”
卫庄：“哼。”
嘻嘻。
看他俩这样我也不逗他们了，换了个话题。
“卫庄，我买了布料，你喜欢什么颜色？”
某人很不屑，：“你还会做女工？”
“看不起人是不是！”
我的女工还是跟着赤松子学的，因为早些年天宗人丁还没这么兴旺，弟子年纪普遍都很小，赤松子经常帮着弟子缝补衣衫。
因为我是北冥子的徒弟，所以那些弟子看我的时候像对赤松子一样尊敬，再加上天宗女弟子本就稀少，我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学了女工。
“到底什么颜色！？”
他故意加快脚步甩开我。
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蹦蹦跳跳跟上去，仰头看他，：“说啊，说啊。今天本仙女心情好，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啊！”
“小庄应该喜欢暗色吧。”盖聂在一旁说道。
“明白！”我两指并拢划过太阳穴。
卫庄没反驳，也没有再说话，我逛了大半天也累了，走在卫庄和盖聂中间，三个人都沉默着。
夕阳接近赤色，美丽又诡异，看云层，明日应该也是晴空万里。
*
不知怎么的，回来的时候风小了很多，而且还是顺风。
真的是严重怀疑这风生了灵。
不过倒也轻松，我也就不得了便宜卖乖了。
今天放假，我提着买来的材料走进厨房，把房门插上。
咚咚。
我看过去。
“你干嘛？下毒？”卫庄站在门外，精瘦的身材透过窗户留下一道剪影。
“毒你？都浪费毒药！我有正事，你和小聂去练剑或者看书吧，晚饭本仙女包了！”
“有自信是好事，但不要太盲目。”说完欠儿欠儿地离开了。
我拿着锅铲朝门口虚晃一下，：“嘁！一会儿让你感动地哭！”
我在厨房待到了天黑，瞅着眼前一团大号发面馒头一样的丑东西……
我想象的蛋糕不是这样婶儿的啊！
我有些泄气地靠在案板旁，或许应该换一个方案……
绝不能在卫庄面前丢脸！
*
我从厨房的后门偷溜出去，把做好的饭菜都摆在了桌子上，又摆上几株房后池塘刚采下的荷花。
蛋糕是不太现实了，我帮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上辈子奶奶过生日的时候，我经常做给她吃。
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多东西尝不出味道，我会多放些调味料。
希望几天我手下有准头。
在荷花旁摆好烛台，我双手合十，拍了一下，大功告成！
“卫庄，小聂！来吃饭啦！”
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正好看到盖聂和卫庄用自己的剑指着对方的咽喉，盖聂的剑稍微近一些，胜负比较分明。
卫庄才来了一个多月，盖聂已经学了将近三年。最起码现在卫庄的剑不会被拦腰斩断了，算是个进步。
每次看他们练剑都觉得他们的成长快得不得了，我们天宗不重剑法，但北冥子爱剑，我也懂一些。
这两位当真是现世奇才，鬼谷子的眼光倒是比北冥子好很多。
唉，找准定位，我还是做个徒有美貌的仙女吧！
我这样想着，抬头看见卫庄和盖聂将剑单手背在身后，意气风发地向我走来。
我还记得一开始卫庄输给盖聂的时候，一脸的错愕，缓了好些天呢。不过鬼谷的弟子，这点胸襟还是有的，不出几日，卫庄已经坦然接受了现阶段盖聂更厉害的事实。
并且越挫越勇。
每一代鬼谷子一生只收两个徒弟，而两个人都是纵横天下的奇才。
或许“越挫越勇”、“迎难而上”，也是鬼谷弟子的一大特点吧。
我见他俩走进院子，夕阳转瞬，暮色也渐渐降临，我反手熄灭屋内其余烛火。
“阿落为何不多点些烛台？”盖聂停在门口，虽然没有明说，但一脸警惕。
我不就是刚来的时候喜欢搞点恶作剧嘛……这几天我多老实啊，至于这样防备嘛……
卫庄不语，但同样停步不前。
我绕道卫庄身后，推着他进屋，：“哎呀，进去不就知道啦。你们鬼谷传人，不会怕我一个小丫头吧！”
盖聂和卫庄虽然年轻，但并不吃我的激将法，但他们也知道，我的恶作剧都无伤大雅，知道我是太无聊了，也就顺着我进去了。
有时候也会觉得他俩像哥哥一样，以前听同学说自己的哥哥，有妹控的，也有不把她当女生整天乱的……有时也会渴望自己能有个兄弟姐妹。
可以不那么妹控、姐控。
我可以宠她（他）啊！
桌子中间放着三根烛台，有一点西餐的味道。旁边是用糖果摆出的生辰快乐四个字。
听鬼谷子说卫庄来自韩国，我不熟悉他们的文字，为了防止写错去问鬼谷子的时候，还被嘲笑了一番。
那嘴脸简直和北冥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分鄙夷、三分讥笑，还有三分漫不经心，最后剩下一分“老子不想教你”。
……
我推着卫庄，走到桌前。
他看清桌上的摆设时，脚步顿了顿，我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原来今日是小庄的生日。我从小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抱歉。”盖聂的语气如常，但带着几分歉意。
我却从中听出了很多辛酸。
没有家人给过生日吗？但我说不出口。
上辈子在被奶奶收养之前，我也不曾过过生日。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大约就是，嘴上说着：过生日干什么？每个人都过，一点也不酷。
但心里巴不得全世界都对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
“我也知道小聂的生辰哦，到时候我和小庄一起给你过！”我的目光越过烛火，看向盖聂。
他的眼神中似有触动，我见过这种眼神，在刚才的卫庄眼中，还有上一世的我自己眼中。
没有人能决绝温暖。
谁都不行。
追逐温暖似乎是人的天性。
只不过，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只能压抑这种天性。
我看着比平时沉静许多的卫庄有些不适应，便开口道，：“好啦！要是感动的话，下次下山给我买糖吃就好了！快点吃面，要不就坨了。”我故作轻松，不想氛围这样压抑。
卫庄坐在我对面，我俩之间隔着烛台。
有风吹进，烛火摇曳，照在他脸上，看不清神色。
但他好像是在看我。
他俩都拿起筷子。
卫庄和盖聂吃东西很优雅，听鬼谷子说卫庄好像还是皇室后裔，但我再想问详细些的时候，鬼谷老头便不说话了。
总不能是韩国皇室吧，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盖聂也是什么，只听鬼谷老头说大约是魏国人，也是够神秘的。
不过卫庄和盖聂，看气质也能看出些东西。不说家世，也能知道修养极好。
当然，这种夸人的话，我是不可能在卫庄面前说的。
这顿饭是我来鬼谷之后吃得最安静的一顿饭，吃完饭后，卫庄十分自觉地去洗碗了，倒是让我吃了一惊，不过盖聂看起来并不觉得意外。
他们俩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好像很快就熟悉了对方。
对于卫庄和盖聂这种人物，似乎这世界上很少有东西能让他们耐下性子去关系或者了解了。
但他们两个，互为知己，又是对手。
所以，或许他们以后会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更甚。
吃完晚饭，卫庄和盖聂还要看书，有时会一起去藏书室，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在自己屋子里，自己看自己的。
我要是老师，肯定很喜欢这样自律的学生。
难怪鬼谷子那样放心。
“诶？你们今日不温书吗？”我打算去后山遛弯消食，卫庄和盖聂竟跟在我身后。
“今日休息。”卫庄很官方地回了一句。
也许大佬也有学倦了的一天吧，我这样想着。
“我去莲池，你去吗？”
卫庄不回答，直直地朝莲池走去。
“走吧，阿落。”盖聂站在原地稍等我一会儿。
后山的一方莲池，比屋后的大上许多，晚上萤火虫从莲花间穿梭，虽然光亮不多，也不明朗，但朦胧间还是极好看的。
坐在莲池旁的石凳上，我刚想说话，便看到空中升起一盏盏孔明灯。
不一会儿，成百上千的孔明灯飘得越来越高，化作漆黑幕布上的星辰，带着少男少女的祈福，讲与月亮听。
“卫庄，过了生日你就16了吧？”
“明知故问。”
刚还觉得他今天安静了一点，接着就又回去了！明明一声“嗯”就能回答的问题，总是要怼我才能回答。
“呵呵，年纪大了，注意措辞，别整天口无遮拦的，下山容易被打。”
“哼。”
盖聂轻笑一声，明明比卫庄小一岁，但好像成熟很多的样子，看着我俩吵嘴，就像看小朋友打闹，：“阿落的生辰是何时？”
“十二月初九。”
盖聂点点头，卫庄看着满天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我越来越觉得再云梦山比在天宗好很多。因为在天宗没人会时常和我说话，赤松子代沟太大，北冥子也是个老顽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言自语。
这样想来，云梦山倒是不错。
“你们以后想做什么？”我看着满天繁星似的孔明灯问道。
“你呢？”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样平静的语气是卫庄说出来的。
反应过来后，我胳膊肘抵在石桌上，撇撇嘴思考一瞬，：“没想过，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在天宗吧。讲讲课、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弟子来了又走。”
“那，阿落喜欢那样的生活吗？”盖聂问我。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人生在世，其实很多人都找不到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找不到么……”盖聂低头呢喃。
其实这俩人看似很厉害，但还是很迷茫的感觉。
我双手托腮，看着他两，：“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是要做风云人物的！”
话音一落，他俩很默契地一齐看向我。
我加深脸上的笑容，：“一定会的。”
这世界上总有人成功，也总有人失败，但冥冥之中，上天总会眷顾努力一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