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那天正是立秋，天还是热的，为了配合将军的身份，我还在两臂戴了护甲。
“蒙毅。我快热死了！”
蒙毅瞥了眼周围的士兵，压低声音，：“小点声儿，威服！”
我嘴唇微动，没有出声，：“规矩真多。”
“白将军，都安排好了，王上在城门送行。”说话的是一个叫章邯的少年将军，就是嬴政派给我的那位人才啦！
我眯眼看着章邯黑发上的两缕白色。
章邯有些不解，：“白将军，请问是属下哪里不对吗？”
这人总是一本正经的，越看越像！
我挑眉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发型，还有性格，很像一个熟人。”
不等章邯继续问，我便驾马往城外驶去。
蒙毅与我并驾，：“真的有那个熟人？”
“我天宗的小师妹，人不大，但整日里一本正经的，头发也像挑染了似的。”
后来只道——这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
我驾一匹白色大马在最前面，穿着一身红衣，黑色的腰封，银色的护臂，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蒙毅和章邯，还有他们身后的精兵。
当年白亦非第一次打仗是不是也这样？
哦，对了，那时他应该还是白衣。
带着三千精兵走到城门，仰头便看见一身黑色龙袍的嬴政，以及他身后惊艳绝伦的盖聂。
这二人皆眉眼成画。
“白卿，此行珍重，寡人等你的捷报。”
我对着城墙上的少年帝王拱手一拜 ，：“臣，定不辱王命！”
有其他大臣在场，盖聂不好坏规矩，便对我点点头，我回以一个放心的笑容。
城外是嬴政拨给我的二十万秦军，黑压压地，仿佛望不到头的黑色波涛。军队列开成两队，我和蒙毅、章邯从中经过。
此行一去，枯骨功成，或者，一去不回。
这年，我即将十六岁，我要带二十万人南下，希望……我也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
两月后。
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在南方，谓之“百越”。
当年秦国联韩伐楚牵连的百越王族只是楚国的一部分，而在南方的一大片区域内，越人的势力依旧活泛。
高山密林，层峦叠嶂、大河沟渠，面对完全陌生的山林，我手里握着二十万人命。
我不禁握紧了缰绳，生命太过沉重，而作为将军我要背负几十万生灵的命运。
“花花，你累了吗？看你脸色有些不对劲。”蒙毅驾着马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抿了抿嘴唇，：“没事，只不过觉得造化弄人，我没打过仗竟要带这么多人。”
该说嬴政太盲目，还是该说他太相信我？
蒙毅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膀，：“别担心，这次来的还有屠雎将军，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们商量。”
我望着另一边正在啃饼，且很嫌弃我这个“貌似走后门”的女将军的屠雎，他看我瞧他，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倒是没所谓，毕竟我自问读过的兵书不少，而且我也没说作为韩国人就坑秦国，只不过……确实缺少实战经验。
有些东西，不仅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而是说的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人家看不起也很正常。
我心态好。
连夜制定方案。这次首先攻打的是东南部较弱的东越、闽越。
秦人本就尚武，加之自商鞅变法以来的“军功爵制”，秦军被称为——虎狼之师，所到之处，无不被打得服服帖帖的。
这次东越和闽越又是突然被袭击，猝不及防下，只用了十天便被攻下！
军营。
“啊！！！！！”蒙毅递过自己的胳膊，一副舍生就义的模样，：“要不你……咬我？”
这要不是情况特殊，单这句话，听起来好贱啊！
章邯拱着鼻子一脸难受地站在军医后面，好像被毒箭射伤的是他一样。
“啊！！！疼疼疼！！！”
军医擦了把汗，：“白将军，这……箭上有毒……”
我咬着牙，眼神几乎能把人吃了，：“我！知！道！！你以前没给人看过病吗？！”
军医又擦了把汗，：“若是常人中了这毒，恐怕早就性命休矣了，还是将军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个屁！
还不是白亦非种的那蛊！
“快！把箭拔出来吧。”
军医颤抖道，：“将……将军，这箭上……有倒钩……”
啥玩意儿？？？
这些越人还真特么地小机灵鬼呢！！！
我看着蒙毅和章邯，：“你俩，把我打晕。”
两人一脸纠结，最后……屠雎把我打晕了……
顺便一提——我中箭就是因为救他……微笑。jpg
*
“水，水……”
我终于有一种自己是女主角的错觉了，——受了重伤还没死，醒来就要水喝。
我估摸着要是我再一脸虚弱地说一句——“这，是哪？”会更像！
不过昏迷加出汗，是真的渴。
“慢点喝。”蒙毅坐在床边，眼底都是血丝。
“你多久没休息了？”
蒙毅捏着鼻梁，：“马上要攻打南越和西瓯，我带人去勘测地形来着。”
我用眼神瞥了瞥旁边的被褥，：“要不……你打个地铺，睡一会儿？”
蒙毅红着眼睛眯眼看我，奶音委屈道，：“人家想睡床。”
“滚。”
“……哦。”
“白将军，醒了吗！？”营帐外五六米远就传来屠雎的声音，浑厚有力，和蒙武有得一拼。
帐子被掀开，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的屠雎进来了。他年纪比蒙武小几岁，脸上可见的伤疤就有三四道，看起来会不会打仗不知道，反正挺凶的。
这还是除了我救他的时候， 他第一次正眼看我呢。
“屠将军还好吧。”
屠雎就是个只看实力不看脸、没啥弯弯绕绕毒肠子的直男，他忠心、会打仗，要不然我也不会替他挡箭。
屠雎以为我在挖苦他，愧疚道，：“白将军，之前是老夫不是，竟也以貌取人了，希望白将军大人大量！”
我虽然小心眼，但我知道什么人该怪，什么人不该。屠雎一心为国，当讨厌我是真讨厌，现在道歉也是真心道歉。与这种人共事，其实是最容易的。
只要你厉害，那他就服你。
“屠将军不必如此，你我同为王臣，又并肩作战，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我这一阵客套，屠雎更客气了，出门还吩咐侍卫去给我打山鸡吃！再一扭头，蒙毅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纤长的睫毛卷翘着，在这粮草运输不利的山里，才不过十几天，他的脸颊都有些凹陷，瘦了不少。
不管是蒙毅还是章邯，还是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蒙恬，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吧。叹了口气，我帮他盖了件毯子。
就不把他叫醒了，在这空气都满是血腥味的战场，把人叫醒再睡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
稍作休整便开始继续之前的作战计划，毕竟山高路远，粮草运输不便，还是越少耽误越好。
此次取南越兵分两路，我和章邯一起由南昌经大庾岭入北部，蒙毅比我和章邯经验多些，独自带兵由长沙经骑田岭入番禺。
另一队人马走得稍远一些，由经验丰富的屠雎带领，由萌渚岭经越城岭屠西瓯。
南越比之前的闽越、东越多了准备，攻打起来较麻烦一些。但好在他们聚居的地方还是在平地，死了将近两千人马之后，终于将他们全部包围，蒙毅也将南越余部绞杀连夜赶来。
两路人马一共七万人，只是人数压制便已经让南越方挂了白旗。但我来不及休息，即便每天只是零零散散水一两个时辰，也还是不能休息。
屠雎那边派人来报，西瓯人顽强抵抗，且因地势易守难攻，现已陷入胶着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