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购入的粮食被尽数烧毁,军粮被盗,翡翠虎以征收军粮为名,高价征收市面上所有从魏国购进的粮食,试图让粮价居高不下,不给韩非一丝反击的机会。
有时我都在想——他们活得多累啊。
是钱不够花吗?还是这世间风景看够了?
或许吧,欲望总是无休无止。
“小叔,你要阻止翡翠虎?”
白亦非将写好的信装进信筒绑在乌鸦脚上。
“你怎么看这次的事情?”虽然我说的不一定对,但白亦非总喜欢考我。
我站在书案旁,沉思几秒,:“表面虽然没有涟漪,但总觉暗流涌动。或许真的像您想的那样,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还是尽快收手的好。希望翡翠虎不要被冲昏头脑,明白小叔的苦心。”
可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细节……
到底是什么呢?
*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韩非与翡翠虎的较量,总有一方要被剥一层皮。
如果是韩非赢了,那小叔这边会作难;如果翡翠虎赢了,夜幕更加猖狂,于这天下百姓也是种种不好,况且……卫庄也会挫败吧……虽然他从不与人说起心事。
……
可惜。
翡翠虎败了,十分彻底。
韩非避实就虚于魏国购粮,又假装盗取军粮,实际上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弄死翡翠虎。
夜幕的财政来源的大头被拿下了,韩非这招棋,走得不错。
翡翠虎这些日子高价购的粮食,全是他之前自己假意争取军粮之命私藏的。
用翡翠虎的前,让他买自己的粮食。
韩非果真厉害!
现又请来魏国乐灵太后,有她坐镇,倒是让韩非的胜算更甚。
不过……白亦非见到魏国太后为什么不行礼?我心中讶异。
大佬就是牛批!
韩安下旨捉拿翡翠虎,罪名——私藏军粮、粮仓纵火——终囚于黑铁狱。
无人求情。
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害怕被牵连。
他被夜幕放弃了。
或许,只有利益关系的组织便是如此吧。
这时,白亦非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想让我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淡漠,或许连“感情”都称不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抵如此。
“父王,外婆以为哥哥当然没有错啦!南阳受灾严重,国内粮价大涨,哥哥救济灾民,仁义在先,岂会有罪?哥哥从魏国购粮,以解南阳之危,又稳定了粮价。在父王寿宴之际,令韩国国泰民安,您说,是不是有功?”
红莲在说这席话的时候,姬无夜对着这位可爱的公主笑了笑,果真恶心。
我又想到自己与流沙的关系。
或许,不只是利益关系,也不会长久吧……
我看着一袭粉色华裳,声音甜美但不腻人的红莲,又想起之前她呛卫庄,以及拦我的场景。
这样一位天真可爱又不失活泼聪颖的公主,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妹妹,也会捧在手心里吧。
这样想着,我自嘲地笑了笑。
人啊,千万不能把自己放的太过重要。
这个道理我向来都懂得……
忽地眼眶涨得有些疼。
一抬头便撞进了白亦非的红眸,我见别人注意力都在红莲身上,便眯着眼对他笑了笑。
他似乎也笑了。
我心里经了一瞬。
白亦非……血衣侯……也会笑的么……
那笑犹如夜间昙花,不,比昙花还要短暂绚烂,又透露着淡淡的寂寞。
是啊,眼前这个人说他永远不会害我,他是我小叔,他是我血脉相关的亲人。
但包括白亦非在内的夜幕,他们肯定不会让韩非得了这样天大的便宜,一定要赏罚并施。
于是乐灵太后看不下去了,:“荒唐!韩非此次化解危局,于韩魏两国皆有大功,难道不该褒奖?一群臣子竟在妄议处罚!”
这魏国太后向着韩非是真,但也正因此,这位胆小还疑心深重的韩王更会有所怀疑。
韩非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乎自己请罚。
于金銮殿前,罚鞭刑三百。
正直午后,玫瑰色的天空,连云彩都是微醺,阳光就这样照下来,透射着万千红尘。
一鞭一鞭打在皮肉上,声音响亮,听着都痛极了。
抛开以往的事情,韩非是个很好的王室公子,他似乎也没那么想当帝王,他只是很想很想让这个国家变得好起来。
但……到底还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突然觉得很是可悲,韩非这样的抱负,这样的才情,竟生于这样的国家。
上天是否觉得这样波澜起伏的人生,才更具可看性?
*
“你今天的兴致似乎不高?”白亦非走去的方向是黑铁狱。
“夜幕少了一员大将,小叔不生气?”我有些纳闷,因为我自认为自己对白亦非的情绪还是可以把握的。
“呵,本侯能捧起第一个翡翠虎,就会有第二个。”如此桀骜。
“小叔,那下一个翡翠虎会改变吗?”我真的看不懂白亦非想要什么?明明这样厉害、这样通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一个腐朽的国度必将沉沦灭亡之理。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掠过一个想法——难不成,以前的白亦非遭遇过什么?
“现在就很好,不需要改变。”他声音冷淡。
我看着他的红衣背影,恍惚间,似乎觉得那身衣服——应该是白色的……
黑铁狱内。
“秩序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但摧毁,却很容易。”白亦非说着用冰蔓举着两杯酒递到翡翠虎面前,:“你说过,货殖之道,在于成本、风险、利益之间的计算取舍。一旦出现巨额亏损,应该怎么办?”
翡翠虎往后退了退,但背后已是牢门,退无可退,声音打着颤懊恼地说,:“及时止损。”
果真,到底是没听白亦非的忠告。
大家都以为最聪明的是自己,赢到最后的也是自己。
白亦非抬手,冰蔓伸到翡翠虎眼前,:“希望这次,运气站在你那边。”
翡翠虎先握了握右手边的一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喝左边的。
不过没关系。
两杯毒酒选一杯,中奖率百分之百。
真的是选择恐惧症的最佳之选!
看着翡翠虎掐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倒下,白亦非也扔下另一杯酒。
毒酒流出,腐蚀地面。
“走吧,你该休息了。”他这样说。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宠着,疼着,生怕见到一点不好的,怕孩子留下阴影。
但白亦非不是,他把一切最糟糕的都抛到我面前,就像这次,他明明可以自己来的,但他还是带了我,他用行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
张开地上疏弹劾司隶,那人原本是姬无夜的党羽。
怪不得他如此动怒。
禁卫军进门禀报,:“将军,四公子来访。”
“韩宇?他来干什么!?”姬无夜疑惑道。
白亦非拉着我先行离开了,毕竟在外人看来,血衣侯和姬无夜可没这么要好。
要好到——一起深夜“买醉”。
但日后每当回想起那天,我都痛苦不堪,我多想回到那时,跟我自己说——“别走,听听韩宇说了什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小叔,我想去逛逛。”
“去找鬼谷那位?”
你好八卦啊,白亦非!
“不是!我就……逛逛……”
我发誓我是真的只想单纯遛遛弯,比琼瑶剧女主角都单纯!
可……为什么卫庄也在?
我单手捂脸,打算开溜。
“我有这么可怕?”
得,跑不了了。
转而眉眼带笑道,:“哪有,这不是……怕打扰你。”
他走到我身前,鲨齿被插在小岛岸边的泥土里,:“你在逃避什么?花落。”
上次我俩来这儿时,雾气更大,现在竟能隐隐看见湖泊远处的回廊,还记得上次……他抱我回紫兰轩……
可惜啊,紫兰轩没了,往事也都如尘消散。
我敛起笑意,声线平稳,:“卫庄,我现在叫白鲸。”
“白鲸?”
他嘴中揣摩着这两个字,听不出是在重复,还是疑问。
“只是名字。”
“卫庄,你真的这样以为吗?你真的以为这只是名字吗?”
他看我,我看他。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窗户不会说谎,心却会,确切地说——心会伪装。
所以,我俩眼中解释莫须有的虚无。
“所以,你要帮白亦非。”一个肯定句。
“其实也是帮我自己,毕竟我会是下一任血衣侯。”如何届时韩国依然存在。
卫庄讥笑,:“你在道家何时学了权谋之计?”
“不是道家教的,是白亦非教的,是我小叔教的。卫庄,你不会懂的。”
这种血脉情亲对我的吸引,这种“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偏爱对我的吸引,这种无以附加的信任对我的吸引……
我忽地想起那天白亦非站在白亦沉牌位前的样子,他一手背在身后,我从窗外见他的剪影,强大又落寞。
那一瞬,我想上去抱抱他。
我以前也不懂,但遇到白亦非之后我懂了。
上辈子,奶奶教给我接受爱,让我在黑暗中也一直期待着光明,不至于沉沦。
这辈子,白亦非教给我去关心别人,让我试着走出黑暗,寻找光源。
卫庄,卫庄也很重要,他是我两世第一个朋友。
但他除了我还有别人,但白亦非却只有我了。
我也想两边都好,但我若真的如此贪婪,最终只会两边都不好。
“花落,那你呢?你懂吗?”卫庄轻柔地问我,比春天的落花在水面打了个转还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