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一样,狂妄至极!!!”
天泽这句话愤怒多于平日的缱倦,或许是戳到了他的痛点吧。
虽然不知道当年他和白亦非是如何相识的,也不知道他俩当年感情如何,他又是如何一步步爱上了白亦非,但白亦非当年破了他的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亡国之痛,灭国之仇,天泽的爱恨堆积在心尖,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想让白亦非生,还是要他死吧。
所以才有了那句——不死不休。
不过想来这世间能做到这四个字的人,本来也少之又少。
没有了天泽,焰灵姬和驱尸魔对抗白亦非有些吃力,天泽分出几条铁链将两个属下拉到自己身后——倒与白亦非很像——都护短。
天泽看着提剑转身的白亦非,他的衣衫比周围的火焰还要热烈,不知是讥笑还是怎么,天泽含笑说,:“你还是更适合白衣。”
这次,我清晰地觉察到白亦非眼眸一滞,但很快消失,随即眉梢带着讥讽,:“本侯如何,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说罢,将我往后一拽便自己攻了上去,好像在掩盖什么。
我刚想去帮忙,背后却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响了两声,第一次是砸在地上,然后撞在地面弹起,又摔了下去,一声重一声轻。
然后是一声闷哼。
转头,屋顶的破洞涌进一股强大的杀气,玄翦双手握着两把剑就要刺向刚才摔在地上的卫庄。
噗嗤一声。
双剑没入我的身体,我皱眉跪在卫庄身边。
“看在他的面上,我可以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玄翦狂傲地用黑剑指着白亦非对我说。
卫庄伤到了筋骨,一时间动弹不得,他眼中似有动容,但下一秒便成了滔天的怒意,对我怒吼,:“滚!”
后背两个口子很深,即便玄翦当时见我扑过来有所保留也是冲力很大,还是疼得我汗水夹杂着泪水流下。
倒不是我矫情所以哭,更像是切洋葱那种生理不适所以流泪。
五脏肺腑连着,我一张嘴便吐出一口鲜血,连着泪滴落在卫庄的胸前,没入他黑色的衣衫。
“嘶~”
“卫庄,这……太特么疼了!”
这是立在一旁的鲨齿出现了剑鸣,我顺着卫庄的眼神抬头看去。
盖聂挺拔的身姿正立于房顶,白衣飘摇,如仙如影,睥睨着玄翦。
卫庄虚弱又有些无奈,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喜悦与心安,:“没想到,结果还是你。”
然后……我就安心地昏死过去。
不似外表的冰冷,他的怀抱——很暖。
*
再次醒来的时候,十分费力地才把眼睛睁开,双目酸涩得紧。
“卫庄……”
一只染着黑色指甲的手递过一杯水,然后避开伤口,轻柔地把我扶起,:“他没事,倒是你昏迷了很久。”
我喝了口水,:“让小叔挂心了。”
他接去水杯,:“与我,不必如此生分。白鲸,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一个一定不会害你的人。”
他的语气依旧抑扬顿挫,但说的话却如此温情,我垂着眸子,:“知道了,小叔。”
“那……那天最后怎么了?”
“鬼谷的另一个弟子救走了他,百毒王已死,紫兰轩付之一炬。”
我舒了一口气,有盖聂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很在意他?”白亦非背对着我,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心态。
八卦?失望?想教训我?还是……关心?……
“不,我不在意。”
“乖孩子,在我面前,你永远撒不了谎。”
我看着那双跟我很像但却赤红的眸子,又说了一遍,:“我,不在意。”
“那你为何替他挡剑?”看样子,白亦非似乎打算追问到底了。
“我……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两个字被白亦非说得极其玩味。
但也没说别的,只是莫名笑了笑,片刻后,他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我派人叫来麟儿,才知道我昏迷了五日。
七绝堂没了,卫庄元气大伤。
眼下地处秦韩交接的南阳大旱,韩安派韩非去南阳赈灾,证实此次旱情不是天灾当是人祸。
后与富甲一方的翡翠虎签下赌约,以千金为注,赌十日内,粮价涨跌。
韩非若是输了,赔一千金,若是赢了,翡翠虎倒贴十倍,夜幕损伤一员大将。
以铁血盟为担保,生死不改。
眼下韩非去了魏国购粮,想要解决粮价高涨不落的情境。
我则坐在床边,垂头叹了口气,:“看来,韩国的天,要变了。”
一翻身躺回床上,:“啊!!!疼死老子了!!!”
一时竟忘记了背后的伤口。
还有——“麟儿,别以为我听不见你偷笑!”
*
“小叔,百姓何辜?”
买不起粮食的人,买得起却约莫着只能买一捧的人,有人抱着孩子跪在粮铺前,孩子哭声极弱,想来这样还蹒跚学步的小孩子,饿上一天已是极限。
饿死一定很难受吧……
“你心疼他们?那谁又来心疼你呢?蝼蚁之所以是蝼蚁,是因为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听白亦非这话,不置可否,:“小叔,我挨过饿,真的很难受,也没有做饭的地方,只能吃生菜叶子。以前我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但您说我以后要继位当血衣侯。”
他似乎在考虑我话里的真实性,毕竟这辈子我从小在天宗,总不能没吃没喝。
我也怕他问我这段经历。
白亦非停下脚步,但依然背对着我,我硬着头皮继续道,:“在其位谋其政,我不是个多有责任感的人。但小叔若是真的把侯位给我,那我自当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背在身后的手开始微微蜷动,这是他在思考和不耐时经常做的动作。
“那便等你有了实力改变,再来谈这些空口大话。”
白亦非的语气里没有不屑,没有藐视,也没有质疑我话里的真假,只是告诉我——你现在还太弱小,你想做的,现在都做不成。
我……的确太弱……
但那时我仍旧抱有一丝幻想,以为我有很长时间去成长,去变强……不曾想过,那段让我变强的时光来得那样仓促又突然。
没有一点点的缓冲。
*
墨鸦踢下悬崖上的一块巨石。
巨石滚落,夹杂着土屑拦,横在山下,挡住了运粮的车队。
墨鸦肩膀上停着一只像他的衣服一般黑的乌鸦,:“梦魇已至,你不会以为,我连这点把戏都看不透吧。”
没错,为了让姬无夜减少点疑心,我主动跟着墨鸦白凤带着百鸟的人来拦截韩非从魏国购回的粮食。
运粮食的是卫庄。
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虽然我和卫庄是老交情,但我俩都不会在意这些的。
毕竟,人生在世,总有些牵绊和身不由己。
但我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加上墨鸦和白凤也不会告状,我便心安理得在坐在两处悬崖间的横木上看戏。
MD玄翦,下手也忒狠了!
等我下次见他!一定好好收拾他!或者……让小聂出手……
正吐槽着,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一个激动,又扯到了背后刚结痂的伤口。
“嘶~”看见卫庄准没好事!
卫庄单手拿剑抵着墨鸦手腕上的暗器,:“你的生命也曾如同草芥,如今却要因焚烧赈灾粮草而送命。”
我看卫庄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好得差不多了。
得亏我给他挡得那一剑!得空一定要坑他一笔!
相较起来,墨鸦应对地就比较吃力,但脸上还是带着邪笑,:“棋子的悲哀,就只有沦为弃子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弃子?很久之后当我想起这句话,只觉他极端又通透。
与我……真的很像……
白凤替墨鸦解困,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身姿俊逸,身法凌厉,但每次攻击都好像留有余力,或许——是来自他眼底的慈悲。
多年后,我还拿这件事来打趣白凤——说他在扣工资的边缘疯狂试探。
白凤镖出两根羽毛,夹杂着燧石粉,燧石也成火石,经摩擦后在运粮车上燃了起来。
玫瑰色的火光充斥着山谷,墨鸦和白凤回到我身边。
“走了。”
“嗯。”
我正欲起身,卫庄的鲨齿便直冲过来,直直地插在我和墨鸦之间。
我摊手,:“算了,你们先走吧。有人留我呢,真的是太受欢迎了。”
“你……”
“没事,他不会伤我的。”我示意墨鸦放心。
看着化作乌鸦消失的众人,我从悬木上跳下,几个转身便落了地,将鲨齿往前递了递。
歪了歪头,:“好久不见?”
“六天。”
“……”
“你的伤……”
我努努嘴,:“疼死了!玄翦那家伙简直不是人!”
卫庄走上前接过鲨齿,:“现在呢?还严重?”
我眼珠一转,:“还行吧,好些了。”
“实话。”
“……疼,满意了吧!”
“是我不够强……”
我听到这矫情的开头,便赶忙后退,连忙摆手,:“打住!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眼瞎扑上去的,你就当我突然心地善良了一把吧!”
“花落,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的名字从他嘴中说出,似乎格外好听。
我摇头,:“卫庄,以前那样不好吗?”
他不语,我往山谷外走去。
然后卫庄沉着声说了一句很崩人设的话,:“好,但不够。”
这是我第三次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他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