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着墨鸦距离较近，我能很清楚地觉察到他听到卫庄的这句话时，周身的紧张感放松了。
“哦？是么？”墨鸦这嘴硬和卫庄有得拼。
“我需要有人活着回去给他带话。”
“什么话？”
“他以后最好每天都睁着眼睡觉，一旦闭上，很有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好，我一定传到。”墨鸦语气正常，但却握紧了双拳。
所以，他应该是害怕的。
恐惧，是杀手最大的天敌！
卫庄突然进攻，鲨齿直冲着墨鸦，语气并没有因为运功而有丝毫波动，依旧那样低沉，透露着不悦，：“我说不杀你，但没说你不会受伤。”
墨鸦的武功并非上乘，但倒应了那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是很可惜，他还不够快，而且……他遇到了卫庄。
几个回合下来后，被鲨齿击中的墨鸦不得已化作漫天乌鸦遁走了。
看着飞离的乌鸦，又看了看地上的鲜血，摇摇头，我啊，最看不得好看的人受伤了。
卫庄依旧眉头紧锁看着我，：“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他？”
刚才我确实有放水，但我并不打算瞒着卫庄，：“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才，跟着姬无夜有些可惜了嘛。”
“哼，挑选主人，也是抉择的一种，每个人都会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点头表示赞同，没反驳，从袖口掏出一方红丝怕递给卫庄。
卫庄挥了两下鲨齿，花式收剑，并不打算接着。
我叹了口气，反正他从不把我当女孩，便垫着脚替他擦拭。
不知道是不是我力气太大，卫庄眉间的“川”字更深了，在我想着快点擦完快点完事的时候，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了？”
他也不出声，只是盯着我看，良久之后，吐出两个字，：“多事。”
我靠~
什么人啊！！！
翻了个白眼，把沾了灰的手帕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走出门。
*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刚下过雨的夜晚，似乎比平日更干净一些，虽然没什么星星，但犹如上好绸缎的天空，黑得彻底，倒也是别致。
初夏的风吹过，暖和了许多，暖意拂过肌肤，竟觉得周身的血腥味也被吹淡了。
这样的日子总让人喜欢、欢喜。
走回紫兰轩的时候，本想直接自己房间，但路过弄玉的屋子却看到了十分……呃……少儿不宜的一幕。
韩非单腿跪在地上，身体前倾，紫女之穿着紫罗兰色的抹胸和短裙，很默契地被韩非抱在怀里。
满屋子都是努金，插在墙上、地板上。
这情趣……挺别致……哈……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到一记清亮的耳光声传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紫女声音略微沙哑。
“我是真的动不了。”韩非无奈的语气有些软萌。
韩非身为皇子，被打了一巴掌竟然毫不生气，还很委屈地解释。
说这俩人没有jian情，我都不信！
“他确实动不了。”卫庄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路过我，径直走到韩非身边，看着韩非大臂上的一支弩箭。
我也避开地上的弩箭走了进去，指着韩非的胳膊，：“紫女姐，小非非可是为你受伤了哦~”
紫女看到穿透胳膊的弩箭时有一瞬的动容，但接着又恢复冰冷，：“你活该。”
卫庄在韩非身后，脸上还是脏脏的，看样子他确实越来越在意韩非了，否则他那样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弩箭没有伤到筋骨，你运气不错。”
韩非的胳膊依旧不能动，自嘲般笑了笑，：“我中了一箭，又挨了一巴掌，他管这叫运气不错？”
一种奇妙的情愫在韩非、紫女之间蔓延。
若不是场地受限，我真想高呼一声——亲一个！
我看着卫庄撇撇嘴，很是不屑，趁着韩非一心在紫女身上 ，十分冷漠地一个用力便将去掉箭头的木箭拔了出来。
“啊！！！”韩非表情抽搐，惨叫在房间里回荡。
一阵惨叫过后，便昏在了紫女怀里。
呃……大兄弟，挺会找地方啊……你说你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信……
“他晕过去了？好像不是装的。”紫女有些手足无措。
我伸手将紫女拉起，：“是疼晕了，帮他包扎一下吧。”
紫女点头看着我和卫庄，：“毒蝎门那里很棘手？”
卫庄看着晕过去的韩非，：“毒蝎门已经不存在了。”
“那你身上的伤……”
“和夜幕的人交过手。”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收拾住了。”
明明刚才是他莫名其妙，现在倒好，他不理我算什么？
紫女看出我和卫庄之间气氛微妙，眼神看了下卫庄，对我说，：“去帮他处理一下吧。”
我叹了口气，拿出一瓶药递给紫女，：“那你帮韩非处理一下，我先走啦。”
走进卫庄房间时，他在用净面。
抹额放在了一边，额前的呆毛被水打湿。
我走到床边，拿出我上次送他的抹额，：“戴这个吧。”
他不声不响地，只是将抹额接了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这样近距离地看见他额头上的伤疤，当初一定流了很多血、很疼吧，竟留下这么深的伤口。
下一瞬，他便系上了抹额。
“伤在哪了？用不用我帮你上药？”
反正我朋友不多，卫庄脾气就这样，他心里还是对我很好的，所以只能顺着他了。
毕竟两个都不愿低头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当然了，既然是朋友，也就无所谓什么低不低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这样想着，心里那口气顺了下去，刚想说话，卫庄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我俩之间隔得很近，他往前走，我就只能往后退。但卫庄似乎有些不对，又往前逼近一步。
如此三四次，直到我靠在了墙上他才停下。
他如此认真地审视着我，让我有些不解，我伸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卫庄不说话，我抬眼看他，只一眼，便坠入了他眼中的星河。
他的眼睛一向很美。
“呃……”
还没等我想好说什么，卫庄便擒住我的手腕，：“你是真的不懂吗？”
“不懂……什……么……？”他的眼神认真地好似能把人灼伤。
四目相对，氛围说不出的奇怪，我想把手抽回来，但他真的很用力，竟动弹不得。
“卫庄你……”
还没说完，他又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拿起鲨齿，从窗户飞身出去。
我揉着手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黑夜。
怎么莫名其妙的？……
……
“看来，有人不太开心哦~。”
我刚转身往外走，窗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今天都第三次碰见了，我不回头都知道是谁。
“夜幕很闲吗？还是说被你花爷的美貌迷住了？竟然尾随到这里！”
墨鸦轻笑两声，：“你倒是还有闲心说我，看来心态也是很不错，很适合做杀手哦~”
我转身瞧着坐在窗棱上的墨鸦，：“我又不缺钱，也不受制于人，干嘛要做杀手，好好吃喝玩乐，不好吗？”
“不受制于人？难不成你不是流沙的人？”
“消息够快的，都知道流沙了。”我挑眉继续道，：“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和你不一样，我签的不是终身卖身契。”
墨鸦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恼，：“呵，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说得这般潇洒，就不会露出刚才那种眼神了。”
眼神？什么眼神？
我还欲问些什么，但一抬眼，除了几片乌鸦毛，什么都没了。
这是拔光了多少只乌鸦啊。我嘟嘟囔囔看着几片黑羽飘落，将一瓶调息内伤的药放在了卫庄的桌子上。
明明破出地牢的时候，就已经是强行运气了，之后又要给夜幕一个下马威，非要和墨鸦动手……唉。
怎么就这么要强呢？
但我转念就明白了。
在遇到奶奶之前，我也是那般——最软的、最弱的、最伤的一面，永远都留给自己。
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罢了。
*
我刚踏进走廊，便看到了从楼下走上来的弄玉，她抱着琴，姿态温婉。
“阿落要找卫庄大人？我一直在楼下，并未见他下楼，你可以……”
我连忙摆手，刚才也不知他怎么了，真是越长大脾气越古怪，我现在可不想往刀尖儿上撞，：“不不不，不必了……啊，对了，你的房间都是弩箭，还没收拾完，先去我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点点头，弄玉跟在我身后。
弄玉第一次来我房间，习惯性地打量一番，：“诶？阿落，你的花瓶里怎么只有一个花枝子？为何不种棵花？”
我叫住经过的侍女帮忙提一壶茶，关上门解释道，：“这都是我清早去摘的，说来惭愧，我养什么都养不长久老是养着养着，突然就死了！”
真的十分突然！我都怀疑是它们看到我，自我封闭，然后……凋零了……
可能“闭月羞花”就这样吧！
“你性子和一般女子都不同，擅长的东西也与寻常女孩儿不同，可以理解。”虽是这样说着，但弄玉还是觉得我的描述很有趣，弯着眼笑了笑。
正说这话，门被敲响，我开门接过茶壶。
一边给弄玉倒茶，突然就想到了前些天的事，随口问道，：“对了弄玉，前几天我喝醉了，到底说了什么？”
弄玉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一副不知如何措辞的样子。
难不成我扇卫庄耳光了？
不会吧，那我应该活不到现在。
弄玉放下茶杯，正色道，：“阿落，你觉得是酒后乱言，还是酒后吐真言？”
我眼珠一转，刚想说，就被弄玉打断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阿落说实话便好。”
我叹了口气，：“饮了酒之后，心防就会变得薄弱，应该是吐露真言吧。”
弄玉微微蹙着眉，但脸上还有些马上要看好戏的笑意，她说，：“你那日站起来本是往后倒下去的，但卫庄大人在旁边，就顺势将你揽在了怀里……”
呃……揽？……这形容词，有些不太对吧。
应该是很不屑地伸手拦了一下才对啊……
我没打断弄玉，她继续道，：“然后九公子打趣了一句，说卫庄大人其实很关心你，面冷心热。”
“但卫庄大人没有回应，打算把你抱回自己屋里休息，但你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几乎贴在了卫庄大人胸前，说……”
“我说什么了！？”怎么有一种买彩票，前几个数都和中奖号码一样的激动感？
弄玉喝了口茶，脸颊微红，声音很小地说道，：“你说……‘卫小庄，你怎么这么好啊！’……”
好像没中奖！这话我以前哄他的时候也经常说啊——卫庄你真帅！卫庄你真好！卫庄我想吃糖……云云的，很平常啊。
而且，来了紫兰轩我又不是没哄过卫庄这个熊孩子，难不成弄玉没听见？
但我看弄玉的脸颊更红了，连耳朵都有些泛红，她继续道，：“然后……”
还有然后？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般。
“因为你动作突然，卫庄大人脚下晃了晃，然后让你老实一些。但你醉酒之后是听不见别人说话的，你……捏着卫庄大人的脸……说‘虽然你老是乱发脾气，但姐姐还是会原谅你的’，然后……你就在卫庄大人脸上……亲了一口……”
在听到“捏着卫庄的脸”的时候，我就已经石化了。
我还说他脾气不好？还自称姐姐？
还好我没自称花爷……
可是我……亲了……卫庄……
我……什么鬼？
或许，我可以给他科普一下——西方礼仪？？？
行得……通……吧……
我抬眼看着弄玉，眼神坚定道，：“我觉得——酒后乱言！”
嗯，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