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不了多久了。”我站在卫庄旁边说。
“怎么?”
“六魂恐咒,我刚才感受到了阴阳家的气息。”
卫庄沉默了。
我继续道,:“当年韩非似乎也是中了此招,不过……我没亲眼见到,并不能确认。”
“嗯。”
我做不了什么人死不能复生,我伸手牵着他的手,:“我在呢。”
“嗯。”
前面的无双和赤练慢慢走着。
傍晚的夕阳笼罩人间,为一切都披上一层柔和,好像万物都温柔了起来。万籁俱寂,好似回到了当年:韩都新郑。
*
回到咸阳城后,我在军营待了很久才回家。
我在想一个问题——盖聂离开嬴政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了很久,知道章邯和蒙毅来找我才回神。
“没受伤吧?听说机关城里有一场恶战。”蒙毅关切道。
“没事。”我捏着眉头叹了口气,:“我都没机会动手。”
蒙毅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说话。
“要吃饭么?”章邯提议。
“好啊!”我不再纠结,伸了个懒腰,:“去吃红烧鸽子!”
蒙毅:“还没吃烦啊。”
章邯:“……哦。”
“你看看你们男人,吃个东西都不专一,还指望你们在感情上专一呢!”
章邯:“……”
蒙毅:“……”
我:开心!
*
我以为,六国灭了,除了些小打小闹,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
我以为我会在军营里待很长一阵子。
但……
任务总是一个接一个。
当然,我也没想到——和墨家那些人的见面,比想象中要快。
“蜃楼?就是那只即将出海的大船?”我问。
“没错。”嬴政放下竹简回答道。
“陛下真的要云中君去寻找什么长生不老之药!?”我声音拔高一些。
嬴政似乎带着浅笑,语气不改,:“白卿以为呢?”
我皱眉想了想,很快就脱口而出,:“我觉得不是。”
“哦?”
“我认识的陛下,十年有余了,不管是当初的秦王,还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您都不是个信这些东西的人,您很现实,否则也不会每日劳心劳力,批奏到深夜,还实行那么多新的政策来推动这个庞大帝国的发展,您大可像很多君王一样,吃喝玩乐、荒诞一身、身前不管身后事,然后信那些有的没的,整日闭门祈祷,可是,您没有。”
“呵~”嬴政脸上笑容加深,他起身来到我身边,又问,:“你觉得朕的孩子中,谁能担当大任?”
“这……大公子仁爱博学,在众多皇子中拔得头筹,其他人是比不过的,不过陛下平日里似乎更喜欢公子胡亥。但臣看来,大公子更适合培养成继位者,而九公子……”
“说下去 。”
“臣以为,陛下待九公子更像是平常父子,而非帝王与皇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臣以为——不论哪个皇子,都没有您更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
那天,嬴政并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便让我离开了。
但在我的理解中——嬴政也知道长生不老药大概率是不存在的,而且知道地很清楚,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个庞大又新兴的帝国,只有他能管理得当、也只有他配得上这个位置,所以,他想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他没有给我答案,而且……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
在蜃楼上逛了一圈就被拉去小圣贤庄。
一路上,星魂一直盯着我,看得我发毛。
“小孩儿,你们阴阳家倒是真的应该和儒家学一学礼数了。”我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我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你也不用这样一眨不眨的吧!”
“哼!”星魂嗤笑,:“我看不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不透?”我右腿搭在左腿上,身子前倾,:“看不透就对了,因为——我比你厉害啊!”
直到进了小圣贤庄落座,李斯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我和星魂之间总有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火药味儿。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现在!
此时此刻!
我听见外面公孙玲珑的声音,内笑出鹅叫!
“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见到美丽的女子就移不开眼了,人家这也是为你们着想~”
我听着这顿挫的语气和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声调,再想想公孙玲珑的脸。
心里默念——我不是个肤浅的人!我们要注重内在!
似乎她摘了面具,外面嘁嘁喳喳的声音顿时什么也没有了——如入无人之境啊!
公孙玲珑:“嗯~~怎么样,是不是被人家说中了!哎呀!你们这些人啊!”
伏念:“公孙先生,的确是,额,非同凡响。”
张良嗤笑一声。
公孙玲珑:“张良先生也真是,也没有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人家的嘛!多不好意思!~”
张良:“失礼了,见谅。”
公孙玲珑这女人也是着实有趣,能把一直巧舌如簧的儒家搞成这样,也是牛批大了!
后面都没事,直到我出来的时候,张良眼神停顿了一秒,但也就是一秒而已。
他现在是儒家三师公了,当年的小良子早就消失了……
他跪下迎接使团的那一刻,我在他身上似乎看见了那个风华绝代的九公子,那年,大家都很好,而张良还是备受各界关注的天才少年,整日一袭绿衣、满腹经纶的样子,韩都的闺女都喜欢地要命。
那年,我们的笑都是真的……
他似乎越来越像韩非了,而我也越来越像我小叔了。
只不过我知道——我们只是我们,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只不过,有些人太过重要,以至于他们离开后很久,都会影响着我们。
……
今天让公孙玲珑来,主要是讨论辩合之术,毕竟名家的嘴炮技术,可是响当当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出生即死亡”、“白马非马”……
诡辩罢了。
不过这个叫天明的小孩儿倒是有趣,他那套“传家宝=传家宝”、“踏人=踏雪”的话,应该是张良那个狐狸教的吧!
这孩子看起来倒是聪明,不愧是荆轲的孩子。
眼神一转,我忽然看见了那匹叫“踏人”的黑马前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儒生衣裳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额上带着紫宝石的发箍,栗色头发有些凌乱。
那个眼神……好熟悉!
啊~,项羽!
我看着他勾唇一笑。
我啊,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就是喜欢看别人恨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
辩合结束后,我留在了桑海城,住在蜃楼上。
岸边围了很多观看蜃楼的百姓。
“白将军相信灵药的存在?”星魂说话喜欢尾音上扬。
“不信。”
“那将军可有将想法告知陛下?”
“我不信灵药,但我信陛下!”说完,从蜃楼上延伸下来的机关木梯也到了,我径直走了上去。
直到很久以后,星魂告诉我——在遇到我之前,他从来不相信,有一个人会对除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抱有如此高的信任。
我没觉得什么,只是在想——那年的星魂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已经不相信人言,甚至不相信人了,他以前过得得多苦啊……
……
卫庄这次来桑海倒是很懂事——派麟儿给我传了消息。
“在哪!?”我惊喜地看着躲在角落的麟儿。
麟儿递过一张纸条。
“海边?”我嘀咕一句,然后飞奔向梳妆台,胡乱扒拉了一下妆奁里。
“麟儿!你看这副耳坠好看嘛!配不配我今天的裙子?我前几天刚买的呢!”
麟儿歪着头愣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
我又拿出一副白色的耳坠,:“白色会不会更衬我的皮肤?”
然后又拿出一副黑宝石的,:“他喜欢黑色,会不会这样更好一点?”
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
后面迟迟没有传来回音。
我再回头。
——人呢!!!!????
麟儿在流沙,果真学坏了!
……
最终,我还是穿了套红裙,又戴了副红宝石的水滴形耳坠,抿了下口脂,花了点腮红。
能让我动这么大阵仗的,也就只有卫庄了。
这么想……他真的很荣幸呢!
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张良交手。
排名第十的灵虚剑,和妖剑鲨齿。
我到时候极少见卫庄这样不带任何杀气地和别人交手呢。
当然——我除外!嘿~
“张三先生的剑法有待进步哦~”我走上前学着公孙玲珑的语气夸张道。
“咳。”张良眼角抽搐:“阿落就不要打趣良了。”
我笑着垫脚给卫庄拭汗,:“麟儿说你在回去的路上与人交手受伤了?”
“嗯。”
“故意的?”
“……嗯。”卫庄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的眼睛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拿巨阙的胜七,下次见面帮你报仇!”我拍着卫庄的肩膀。
“这么多年了,卫庄兄和阿落,还似当初。”张良走到海边感慨一句。
“子房。”我声音沉稳下来,;“人,都变了,不过感情没有,所以今天我没有揭发那两个孩子。”
张良闻言瞳孔微震,我继续道,:“其实,我也很纠结、很为难——当初你们跟着他,就像我如今跟着嬴政,我真的很喜欢他构造地这个世界……但不管是卫庄、还是子房你,又或者是我认识的很多人,你们都在我的对面。”
“就像上次机关城,我本可以趁机杀了盖聂,或者起码让他伤得更重些,但我……不能……我下不了手”
“嬴政和你们,我还是取舍不了。”
……
海浪拍击石岸,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海鸟高翔于碧空,大鱼翱翔于水底。
没有人能为我做出抉择,所以,大家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