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清楚,你和我,从来就是一样的人。”卫庄说着,暗暗挥动手中的鲨齿。
“可恶!竟然暗剑伤人!”墨家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大喊。
“你的致命弱点又是什么?”卫庄看着缓缓倒下的盖聂,嗤笑着,:“你太过执着于所谓的正义,和你的那些梦一样,愚不可及!师哥!”
直到……
直到那个叫天明的少年拉着盖聂的手,哭喊着——“大叔,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我才堪堪回神,低头看着麟儿惨白的手腕已经被我攥地发红了。
“抱歉。”我替麟儿揉了揉。
他摇摇头,反过来摸了摸我的发顶以示安慰。
我只是有些懵。
好吧。
我很懵。
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当年鬼谷老头说的——二存其一,不是开玩笑。
但我一直在避免自己去想这样的画面。
就像今天……
等到机关无双和对面那个叫大铁锤的大个儿开始对攻,我才真的从回忆中脱身。
对面的墨家既愤怒又不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优势占尽的时候,还搞这一出,还要给他们一个挣扎的机会,让双方1V1。
毕竟,在外人看来。卫庄就是魔鬼与残忍的代名词。
但其实理由很简单——卫庄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盖聂死,也最希望盖聂活的人。
他从来都这样纠结。
我无视上面的战斗,看着走下来的卫庄,眼神狠厉地看着他,:“把我迷晕?”
“又是为我好?”
“不想我看见你受伤?”
“我连你完整的人生都不能参与么?”
我语气咄咄逼人。
每说一句话就往前逼近一步,卫庄站在那,神情莫测、一动不动,我走到他面前,伸手使劲戳着他肩头的伤口,:“你说话!”
他眉头微皱,看来伤口确实很疼。
但一言不发。
我也心疼。
但我更想让他记住——我,花落,我是他的爱人,是托付一生给他的人,我打过仗、流过血,我不怕看见任何残忍的场面,我虽是女儿身,但我从不娇弱!不必将我保护得像温室中的花朵一样。
我知道,在他眼中,我总是需要保护的。
其实他在我眼中何尝不是呢?
我们两个在外人眼中都很强大,但我们两个人,在对方心里都脆弱地像糖衣一样。
所以,我需要我眼前这个男人明白——我爱他,我需要陪着他,同样也需要他的陪伴。
我喜欢这样势均力敌的爱情。
“抱歉。”他握着我的手,沉声道。
一旁的白凤瞳孔微颤,似乎没想到这两个字会在卫庄口中说出来。
我气还没下去,暴躁地从红裙里面的白里衬四下一片,又拿麟儿的小匕首划开他的衣裳,上药、包扎。
上药的手法精准但粗暴,卫庄只是不喜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但并不代表他是金刚不坏之身,并不代表他不会疼。
所有,此刻,卫庄紧咬牙关,细汗从额头滴落,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似乎,这样就不痛了。
“看什么!”我凶狠狠地。
“你。”他只说了一个字,我……我火气下去大半!
看来,老话说得果真没错——后来和你在一起过日子的那个人,肯定是能治得住你的。
卫庄之于我,我之于卫庄。
在场的人,几乎没人再去看场上打斗的场面了,一双双眼睛就像目睹大型八卦现场一样看着我俩。
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卫庄盘腿坐着,看着我,一点也不在意。
也是,在意别人的眼光,难就不是卫庄了。
“好了!”我佯装凶狠地说。
卫庄缓缓扬起一个细微 的笑,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干嘛!”
他还不说话。
那双阴寒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
哈?
卫庄在卖萌?
怕了!怕了!
我双指抵额,叹了口气,声音放低,:“好了~这次原谅你,下次再这样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你就等着慢慢哄我吧!”
“十盒长安街的点心都不管用!”
“不!一百盒都不行!”
“好。”他认真道。
我闻言盘腿坐在他旁边,牵着他的手渡内力。
然后……一阵轰响,无双鬼倒在了地上,大铁锤也伤痕累累不过还能站着。
接着就是雪女和赤练。
雪女的名号我在很久之前就听过。
那时,白亦非刚离开不久,蒙毅知道我心情不佳,每日笑着也是勉强,所以说带我去燕国看舞。
说那机会千金难求,许多达官显贵都进不去。
可惜,后来不久我便进了军营,时常拿练武麻痹自己,那件事也就没再提起。
不过这样以为名震天下的舞姬,一向带着传奇色彩,没有人知道她在跳舞之前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有怎样的过去,听闻曾嫁过人,想来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而赤练呢?
本是高高在上、天真烂漫的红莲公主,哥哥死了、父王也死了、国破家亡,经历炼狱,开出最美、最毒的红莲。
像天泽当初说的那样……
两个又美又不幸的女人……
不过,我似乎也不曾听人说起过紫女的过去,我好奇心这样重,当初竟然也没八卦一下。兴许是因为紫女身上那股子独有的气质吧,犹如深谷幽兰,又仿佛幽冥曼珠沙华,让人觉得——当下欣赏就好,何必执着于过去。
不过,那样的女子,即便知道了,也只不过又是一段悲伤过往罢了……
乱世中,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就是……悲剧……
“怎么了?”卫庄看出我情绪不对,开口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从小到大,见到这么多人,还没见到一个人能无忧无虑呢,这是乱世的遗憾吧。”
卫庄不语,默默握紧我的手。
这样比拼,在我看来是平手虽然雪女倒在了高渐离怀里,但赤练确实也没法再打下去了,只是她骨子里一直带着公主的傲气,支撑着她强忍着疼痛,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下来。
随后是白凤和高渐离。
路过我的时候,我低声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可别给我丢脸!”
白凤不屑地笑了笑。
他很执拗,在他看来,除了卫庄,没人能配得上成为他的对手。
能凝结冰的剑,除了小叔留给我的双剑,我还没见过别的,高渐离手里的是第一把。
“麟儿,你觉得谁能赢?我们赌十串糖葫芦!”
麟儿摇头。
“你不喜欢吃糖葫芦了吗?”当初在天宗明明很喜欢的啊。
麟儿摇头。
“你觉得是平手?”
又摇头。
我沉默了一会儿,十分郑重道,:“……不会是流沙工资不够吧!!!!!”
麟儿:“……”
一旁的赤练:“……”
一旁的隐蝠:“……”
一旁的卫庄:“……”
一旁的无双:“???”
我垫着脚尖,俏皮地小碎步跑过去,:“卫庄大大,您什么也没有听到!”
卫庄:“……”
“您可大方了!”
“你啊……”卫庄再次对我无语,像过去十几年的很多次。
大厅中央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
我满心欢喜地看过去。
但……很可惜。
凤舞六幻也用了,还是没有达到碾压级别的效果。
我对白凤现在的实力还是很肯定的,所以看来高渐离还算不错。
另一边,高渐离嘴角渗出一丝血,单膝跪地,右手支着剑。
白凤从半空落下,低着头,蓝色额发遮挡了神情,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大厅入口走去。
仿佛平时一样。
只是脚步沉重了些。
但……
一步一个血脚印。
惊心动魄。
“这是我见过他伤得最重的一次。”赤练有些感慨。
卫庄也站了起来,看着白凤的背影,:“但他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看见他受伤的那一面。”
我眼神与卫庄交汇一秒,然后追了出去。
白凤很快,即便受伤了也是如此。
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踩在白凤凰身上飞到屋檐的高度了。
“喂!”我双手在嘴边做了个喇叭状。
他像往常一样双臂环抱低头看人,神情倨傲。
我没说话,直接抛了一瓶药过去。
他攥着药瓶不知在思量什么。
“你不愿让别人看见也是受伤了,别这样委屈自己,伤了就治疗,这不丢人……他也不想看见你这般的……”
白凤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微微点了下头,但我没看清,下一瞬他就往天际飞去。
当年这大鹏还像麻雀一般大小,我和白凤总是逗弄它,如今却像是吃了激素似的,还可翱翔九天了。
时间可真快啊。
快到……不知不觉就带走了那个活泼又内敛的夜幕白凤,带走了那个笑起来羞涩的白衣少年,将那个少年变成了如今这般江湖上赫赫有名、深不可测的俊美杀手模样。
不可否认,现在的白凤在这乱世更容易存活,但……当初那个……更快乐……
又是鱼和熊掌的问题么……
我眯眼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天边,转身走回去。
天是淡蓝色的,漂浮着大朵的云,远看过去像棉花糖,令人食指大动。
但地上,满是尸体与血液。
天堂与地狱,莫过于此。
……
一道洞口,我就感受到一股温和又锋利的剑气——很陌生!
我加紧脚步走回去。
入眼便是单膝跪地的卫庄。
“卫小庄!”我大喊一声跑过去。
对面一人拿着一把无锋黑剑,穿着斗篷、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我站在卫庄身边气得发抖,提剑指着那人,:“是你动得手?”
“阁下是谁?”那人声线平稳。
“是,还是不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过了。
“红衣白发……阁下手中就是传说中的承影了吧。”
“叫什么名字都挡不住一会儿你会死在我的剑下,所以,一点都不重要。”
“你!……”大铁锤就要往外冲。
“阁下要为他报仇?”
“呵,你说呢?这是我男人!”二话不说,我便要冲过去。
但……却被卫庄制止了。
“你松开!”我不敢用力,怕他扯到伤口。
“有我在,怎么能让你动手。”那样重的伤在身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温柔地把我挡在身后。
我握紧双手,缓缓放下剑,看着对面的一群人,讥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正义?特别懂得百姓疾苦?特别厉害?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这乱世的救世主?”
“可你们只不过是看见了面前的蝇头之利罢了!”
“鼠目寸光,怎么可能理解帝国的一切。”
我冷笑一声,:“就拿盖聂来说,即便他现在是帝国叛逆,但你们要知道,六国覆灭中也有他的身影,他是支持陛下的决定的。”
“你们不是觉得盖聂厉害么?”
“那你们为何不想想,为什么这样厉害的、江湖上备受景仰的盖聂先生,为何要支持陛下?”
“你们这些人呢肯定不懂,那我告诉你们——因为历史的进程便是如此,天下分分合合,优胜劣汰罢了。”
“这些消失的国度,你们告诉我——哪一个不是腐败不堪!哪一个不是为官者不仁、掌权者荒淫无度!?你们以为是我大秦害得你们?”
“在帝国的铁蹄踏足之前,你们或许是权贵,或者接触权贵的人,你们高高在上,但你们觉得——那时你们国家的百姓,幸福么?有没有冤案?有没有吃不饱穿不暖?”
“简直可笑!”
“灭六国者六国也!!!”
我阴狠地扫视过对面的每一个人。
有人听进去了,有人不懂、有人依旧咬牙切齿。
“呵,”我真的不屑于跟他们这般,环着卫庄的手臂,:“我们走。”
“那那些死去的人们,又该去哪里说理?”背后传来那个黑衣人的声音。
我微微回头,看见了他摘下斗笠的脸。
“是你!”
“姑娘认识在下?”
“曾在陛下的书房见过你的画像。”燕丹瞳孔微张,我继续道,:“别多想,陛下最受不了背叛,即便是当年可在五步之内佩剑的盖聂,也是一样,画儿早就没了。”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历史的更迭总是要流血的,这种简单的道理不用我再讲了吧?你们的燕国、赵国、魏国……当年建国之时,哪一个不是建在尸堆上的?”
“又有哪一个更高尚呢?”
我和卫庄继续往外走去,后面的人寂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