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腿坐在火炉旁，兴冲冲地看着炭火间的栗子。
舞动的火焰间，传来栗子炸开的清脆响声，屋内立马弥漫起令人食指大动的甜糯味。
闻味道就让人直吞口水。
“阿落在烤栗子？”经过一个月的沉淀，盖聂已经全然没事了，在准备鬼谷老头儿说的下一次试炼。
“是啊，还有什么比栗子更适合冬天呢！！”
“贪嘴就说贪嘴。”卫庄直身跪坐在火炉旁。
“哼，也不知是谁，经常吃我的糖果！”
卫庄端坐着，眉毛下压，紧紧盯着我，仿佛在等我收回那句话。
我也直起身子，瞪大眼睛，毫不怯场地看着卫庄。
盖聂趁机扒出栗子，轻轻剥去沾了碳灰的栗子皮，我吞了口唾沫，忍住低头的欲望，直直地看着卫庄。
“哼。”卫庄率先扭头。
“我赢啦！”好像做成了一件超级牛批的事情一样。
我立马拿着钩子取出栗子。
盖聂这人，看起来比卫庄老实，但也是个腹黑的！
刚才，才多一会儿啊！已经一堆栗子皮了！
盖聂轻拍去手心的灰尘，从身侧拿上一个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大的袋子。竟然都是栗子！
“小聂，你太好了吧！”
盖聂温柔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以后便宜谁家姑娘，我都觉得她运气好到炸！
我嚼着栗子，又看了看卫庄，也不知道以后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运气这样背。
卫庄见我看他，冲我挑眉。
狭长的眸子，冰冷且深沉，但却见之忘俗，动人心魄。
好吧，这家伙的皮相还是没法挑剔的。
我伸手解下腰间的两个荷包，递给卫庄和盖聂。
“阿落，我不吃糖，你自己吃就好。”盖聂打开看了看，又递了回来。
“这是我自己做的，但冬天只有梅花了。但味道不重，你尝尝。”我推着盖聂的手，把荷包推让回去。
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都很要面子吧，觉得糖果是小孩子或者女孩儿吃的玩意儿，男子汉爱吃糖总是娘兮兮的，这点倒是从古到今贯穿的。
当然，这些小事，也是少有地能在卫庄和盖聂身上看出孩子气来的地方。
他俩平时都太压抑了些。
也是，毕竟一根门派也就俩人，别的门派动辄几百几千的。
可不是压力大嘛！
我凑到盖聂耳边，：“卫庄喜欢吃糖，小聂，你就照顾一下小师弟呗。”
盖聂浅笑了一下，拿起一颗糖放进嘴里，：“嗯，味道倒是和外面卖的极其不同。甜而不腻，入口微凉，细细品来，还有一股极淡的梅香，倒是锦上添花。”
这解说，专业！
而且……盖聂也太上道了吧！！！
卫庄好像很不情愿地也吃了一颗，我清楚地看见他眼神停滞了一秒，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如常。
看来他也是喜欢的。
卫庄喜欢吃糖，其实我刚来不久就发现了。
可能是我嗅觉太灵敏？
卫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熏香味，据他自己说没有用过熏香，我姑且认为是体香吧。
很好闻，像是早春的少年。
但突然有一天，我在这股偏向清冽的味道中，嗅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赤松子也说过——我鼻子灵得不行，每次开饭，锅盖刚掀开，我就撒丫子跑过去了，一次不落！精准地像有什么开关。
虽然，我怀疑，他是想说——我不像人。
但……fine，确实很灵。
“再吃一颗吧！”我拿着糖都送到人嘴边了。
卫庄极其不情愿地，好像说——既然你都拿出来了，那本大爷就勉强一尝。
唉。
这孩子，啥时候能成熟啊！
……
因为我快要离开了，听说北冥子打算下山一趟，让我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回去，说是要交代些事情。
所以走之前打算给卫庄和盖聂留点东西，毕竟这段时间他俩还是很照顾我的。
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你要走？”卫庄听我说要走之后，有些讶异的感觉。
“怎么？舍不得人家~？”我故意眨了下右眼，好像娇羞一样说。
卫庄把荷包系上，放在一旁，轻哼一声，并不作答。
那……我就当他默认了吧！
“还回来吗？”盖聂也有些舍不得我的样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馋我做的菜！
山上三个大男人——一个不用吃饭，一个烧饭能吃，一个……算了吧……
“应该不会了，毕竟我是道家弟子，老是待在云梦山也不是那么回事。但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回来找你们玩儿！”我尽量不去想那些伤感的事。
人生数十载，有时间还是多开心一些。
一室寂静，我随手将栗子皮丢进火炉，不一会儿就传来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好像很热闹一样。
我们三个看着光秃秃的庭院，一朵雪花在我们的注视下飘落。
……
“这个是小聂，这个是鬼谷子，这个是卫小庄！”我捏了三个巴掌大小的雪人，放在窗台上，招呼来卫庄、盖聂给他们介绍。
回头看。
二人表情纠结，好像不知从哪开始吐槽的样子。
Emmmmm，至于嘛？
“咳，阿落还是进屋吧，外面冷。”盖聂轻咳一声很不自然地说。
又看卫庄。
雪花飘落，
落于他的睫上。
他眨眨眼，：“不冷么？进屋。”
说完，相当冷酷地扭头进去。
但我……怎么觉得他在关心我？？？
看来我真的脑阔被冻坏了！
*
大雪天，也不能落下练剑。
鬼谷没有心啊！
我哆哆嗦嗦站在一旁，搓着手，很和适宜地吸了吸鼻子。
卫庄双臂环抱着剑过来，上下打量我几眼，冷哼一声，：“你。。内力废了？”
我：“……”
以前只听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想到——卫庄也可以！
狗啊！
“不，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反应比较适合冬天。”我严肃点头，对自己的观点表示认同。
卫庄：“……”
刚走过来的盖聂：“……”
看来还是想出日子太短，他们还是不怎么适应我这种奇妙的风格！
……
不过也没留时间让我继续戏精。
和卫庄过招。
这小半年，他真的进步神速！！！
我心说——怪不得鬼谷一代只有两个人也能独步江湖！
感情这门派只收天才啊！
二十几招。
平手。
寒冬里，额头都冒了汗。
我扬着笑，挑眉道，：“不错嘛，卫小庄！”
“哼。”人家还是很不屑，好像刚才不是平手，是我输了……
“连你都打不过，不错什么？”
“……”What！？？？这说话的，出去会被人打死吧！
我虽然平日看起来不勤快，让人觉得懒散，但其实该做的我都做好了！每次练功也都很守规矩的！
偶尔偷懒而已。
我也学着他，微扬着下巴，：“呵呵，那你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盖聂上来当和事老，：“小庄，阿落是道家天宗掌门的师妹，天资非常，不能这样说。”
“呵。”卫庄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着，也不辩驳。
“有本事，等以后见面抽空再打一架！”我放狠话。
他垂眸看我，眼中神色不明，：“随你，输了别找借口。”
“嘁~，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十日后。
连续下了多日的雪停了，天放晴，万里无云。
整个云梦山都盖上一层白色，疾风乍起，将这里的雪吹到那里。
空气中弥漫着浪漫又萧瑟的味道。
我们仨站在黄沙边缘。
他们要下山试炼。
我来践行。
我以为要喝酒、摔碗的！
但……他俩不让我喝！
委屈！
“你们注意安全，主要是卫庄，你别逞能，……别受伤。”
“放心吧，阿落，我会照顾小庄的。”
“哼。”
刚来的时候，我和卫庄都是熊孩子，但现在看来，只有他了……
但我这次没怼她，只是看着漫山带雪的树，长叹一口气：
“真可惜没能等到春天，等以后再见，一定要给小聂过生辰！”
盖聂愣了一秒，似乎没想到我还记得，：“……嗯，也给阿落过生辰。”
“拉钩！”我蜷其起手，单露伸出小拇指。
盖聂看我像个小朋友一样，笑着伸出手，：“好。”
我又看卫庄。
他好似很不耐地看我一眼，撇着嘴伸出手指。
“卫庄，你该多笑一笑的，年轻多好啊，往后，无限可能！”我知道他就是别扭，笑容田蜜地对他说。
……
我看着二人的背影走入覆盖着白雪的黄沙之中，一手顶着风前进，看起来并不像电视剧里那种潇潇洒洒、挥挥手地离别那样潇洒。
一地荒芜，迷了人眼，慢慢地我看不清他们的背影了，于是转身回屋。
我想了想，把赤松子给我的疗伤药放在了我们经常一起温书的地方。
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鬼谷子在闭关，我在门口道了声别，就下山了。
这次几乎没有风，一路都很顺畅，不一会儿便进了密林。
好像这风也在跟我道别。
临近林边的时候，还看见了以前和卫庄一起吃烤兔子的那个地方。
来的时候烈日灼灼，走的时候漫天飞雪。
好像过了很久。
又好像就在昨日。
这大约就是年轻的好处吧，时间是最不必珍惜的物什。
眨眼便是一个春冬。
转眼，便长大了。
*
我买了一匹好马，快马加鞭回到了青云山。
“师叔。”赤松子的小徒弟在山门迎我。
“我师父几时下山？”
“……师尊已经下山了。”
“什么？不是说让我快点儿回来？”
小弟子似乎很纠结，犹豫着开口，：“师尊前些日子收了封信，好像是鬼谷的，之后就派人传信让师叔回来了。”
靠！一定是鬼谷老头告的状！
看我过得轻松还是嫌我吃得多？
这俩老头儿，真的是一个样儿的！
我让小弟子离开，独自一人走在青石阶上。
青云山在云梦山北面，山峰也更高些，寒风吹来，更是凛冽。
我转身看向山下，无数台阶淹没在云层里，好似真的有一种羽化登仙之感。
我喜欢青云山，但不知怎么，我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只待了半年、路上遍布黄沙的鬼谷。
或许，人总是这样。
在逃避和怀念中过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