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白亦非身后,拍着自己的嘴巴,小声嘀咕,:“让你昨天多嘴,让你多嘴!”
白亦非转身,我立马把手背在身后眉开眼笑地看着他,:“有事吗小叔?”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今日首次上朝,机灵点。”
我微笑点头。
唉,谁知道昨天惹恼白亦非的下场竟然是让我跟着上早朝?
但他好像也没怎么生气吧……
莫名其妙!
我打了个哈欠,倒不是怕那些老油条,只是可惜了我的美容觉。
白亦非说血衣侯的公务很多,让我尽快熟悉朝堂,现在只是问韩王要了个人情,准我“旁听”,以后那些事务也会让我开始着手处理。
那时的我信了白亦非的话,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悲伤好像充盈了整颗心脏,疼得不行。
那时我以为——等我当上血衣侯,都猴年马月了,韩国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好嘛!
*
“王上,眼下红莲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这件事可以早日提上日程了。”
明明刚才在说太子,怎么突然说到了红莲?
我打个盹儿的空,错过了什么?
韩安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红莲年岁确实不小了。”
Excuse me ???我俩差不多同岁吧,哪里不小?
我又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胸前一片“坦荡”,心说:明明很小。
“你们认为可有合适的人选?”帝王提问题的时候,每一句话都带着试探。
臣子揣测帝王心意,帝王也在揣测臣子的用心。
这叫——朝堂。
“回陛下,臣以为姬将军的爱子,与红莲公主年纪相当,郎才女貌,甚是匹配。”
“臣附议。”
“臣附议。”
接连三个大臣,我寻思着不就是夜幕的,就是韩宇的党羽呗。
还郎才女貌……下次下雨打雷,小心点吧……
韩非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两排大臣中间,:“王上,臣以为,不可。”
“哦?韩非,那你认为谁更合适?”
“臣以为,红莲年纪尚小,此时谈婚论嫁时候过早,父王爱护红莲,红莲亦是与父王亲近,不如让红莲在父王膝下再承欢两年。”
韩非以司寇的名义站在朝堂上,本是与旁人一样叫着“王上”,但后来却改叫了“父王”,其中心路不言而喻。
我站的这个位置极好,抬眼,正好看见韩非求救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走到韩非身边,像韩安做了个揖,:“臣女以为,九公子说的在理。”
“你就是白卿带来的那个孩子?”韩安表现得像第一次见我,这些老油条,一个个地都戏精学院毕业的吧。
上次我来见的是鬼???
我垂头弯腰,谨慎道,:“回王上,正是臣女。”
后方的大臣开始议论,:“难不成是侯爷的继承人?”
“没听说侯爷有妻室啊。”
“许是旁支过继……”
这群八婆!
韩安见我说话饶有兴致,声音都比之前清亮了,:“那你说说,老九怎么就在理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以后会继任血衣侯之位,届时我作为朝堂上的新力量更好控制,而现在,韩安这家伙就等着我说错话,然后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想了想,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平时韩非对我也不错,他与卫庄关系又好,卫庄那家伙又极少能看上谁。
就帮上一帮吧,:“回王上,当今局势未明,秦国与楚国都虎视眈眈,若是红莲公主此时嫁给大将军之子,来日王上若想与别国王室联姻,可就没有适龄的公主了。所以为了我大韩百年基业,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这一段,室内陷入寂静,我本心只是想说——姬无夜的儿子肯定丑到炸,而且听闻风评也不咋地,难道陛下忍心将美若天仙的公主嫁给一个心灵也不美的丑八怪?
但这不是梦里,我铁定不能那么说。
只能依着眼前的局势——韩国自百余年前吞并郑国阔大疆土后,就真的没有了缓冲地带,夹在几个大国之间,实在难以存活。
后来申不害变法,倒是让韩国强了那么一会,成了个小霸,但因为申不害变法重在“术”,更是强调君主的统治之“术”,即任用、监督、考核臣下的方法。
没有“法”只有“术”。老奸巨猾的臣子用“术”来控制君王,韩国这些年这样过来,本已经内忧。
现下,楚国和秦国又是两个超级大国,韩国朝秦暮楚,摇摆不定,唯恐站错了队。
而对于韩安这样一个年老懦弱,只求坐稳王位的王来说,和亲——是与一个国家迅速交好、且不费一兵一卒,最好的办法。
综上——韩安为什么没有直接吧红莲嫁出去拉拢姬无夜。
呼~好久不动脑了,好累。
然而……我强逞能的后果就是——姬无夜下朝后当着白亦非的面给了我一个冷眼,还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怎么不像是抢了他的儿媳妇,倒像是抢了他的女人一样?
这想法一出,不禁一阵恶寒。
梨花压海棠什么的,最让人不适了。
*
白亦非没有说话,一直到血衣堡都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我帮了韩非吧,我心下想着。
静谧且压抑的氛围让我有些心慌,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你明明知道一会儿会有一场暴雨袭来,但偏偏抬头能看见阳光,而你知道,等过会儿,暴雨袭来,你将逃无可逃。
我跟着白亦非走到后山,这里他先前都不让我踏足的。
指着一个生了蛛网的石门,白亦非开口道,:“进去。”
“小叔……”
“进去。”
我看着白亦非直直平视前方的眼神,他并不看我,但眼神里全是凉薄与坚定,看来是逃不掉了。
我握紧承影,心下一酸,怎么就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呢?我帮助朋友有错吗?为什么要这样专断?你之前也没说过让我退出流沙啊?你不是不干涉我的生活吗?你不是都许我和卫庄逛灯会了吗?
心中种种,皆在石门关闭的那一刻,尽数埋在心底。
我拿起石门旁的火把,这是这个山洞里唯一的火源。
这门里暗得很,没有任何动静,火把只能照亮脚下这一方土地,抬眼望去,无休无止的黑暗,压抑地能将人逼疯。
最近回血衣堡夜路走得多,加之石门后的空间貌似很大,幽闭恐惧症也没有发作地很厉害,只是额头不自觉地冒着虚汗、手脚冰凉,但还能走路。
黑暗最能引发人们对恐惧的想象,伸手不见五指,却幻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蹦出个粽子之类的。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浊气,我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带着轻微的颤抖。
但,路还是要走的,我可不会以为白亦非会良心发现来给我开门。
脚下的路并不平坦,我用火把照了照,脚下凹凸不平的地方似乎有人工斧凿的痕迹。
是不是闲得慌?好好一条路整成这样?
我一步跟一步走着,右脚先迈出去,踩稳了,左脚再跟上来,如此往复。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得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我的心跳却在不停加快。
砰!砰!砰!
与我的喘息声一起,全都乱了套。
我知道,这对习武之人来说是大忌,但这种反应仿佛扎根在了我的灵魂了,控制不住。
我用空着的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心说即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美人儿放在我面前,心跳也不至慌乱如此吧。
我又往前移了一步,当我右脚跟上去站稳的时候,脚下的石块突然下沉!
前方吹来一阵疾风,唯一的火把被吹灭,接着是一阵很细微的、尖尖的声音从前方和后方传来。
声音越来越大,像一首哀曲,将我包围。
这是我不曾听过的声音,正在我思考着是什么的时候,前方出现了火光。
我先是一喜,接着便看到了恐怖的一幕——火团飘在半空,不!是一只周身是火的……蝙蝠!
老子最讨厌蝙蝠了!
我稳住呼吸,握着承影便劈了过去,这些蝙蝠似乎并不聪明,只是知道往人身上扑,但很好杀死。
我先是用白亦非教我的白家功法在身后筑起一座冰墙,挡住身后的蝙蝠,接着念起田宗心法,周身环绕着赤色的光,但是道家的功法似乎失灵了,那些蝙蝠似乎并没有停下。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几只蝙蝠已经飞了过来,我来不及出击,只能转身一躲,不料还是被那团火擦着肩膀掠过。
再看被蝙蝠碰触的地方,已是皮开肉绽,像是被一把刚从练剑炉里拿出的钝剑割伤。
像白亦非这样喜冷的人,怎么会养这种东西?
但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后方的冰墙很快就出现了裂缝,前后大片的火蝙蝠朝我扑来。
我一边挥舞着承影,一边还要分出心力用白家功法将蝙蝠冰封。
似乎这些火团子与白家功法相生相克,比承影的杀伤力更大。
但我初学不久,功力不深,便用承影协助着。
……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只火蝙蝠,只知道杀,杀,杀!全部都要杀光!
我一边与它们厮杀,一边艰难地往前满满移步。
火蝙蝠扑棱着翅膀,声响不减,还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我很害怕,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死在这,要么弄死它们!
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的火蝙蝠被我杀出一块空缺,虽只有几秒便被后来的蝙蝠补上,但我借着火光看见了——一道石门!
有了目标,我杀出一条血路,忍者背后的灼烧感,我掰下了石门旁的机关。
门开了,大片的光亮进入我的双眸,眼前白了一秒,眸子有些刺痛。
我不知道是过了几个时辰,还是说我进去了一天?
这时,冰藤贴着地面进入石门,将想要飞出的火蝙蝠冰冻住,下一秒一条冰蔓缠在了我的腰上,等再有触感,便已经被甩在了地上。
后背,双腿,胳膊,甚至是脸颊,剧烈的灼烧痛感几乎将我淹没。
但我这个人啊,越是被这样对待,越是嘴硬,越是不会像平时一般服软。
我弓成虾米状蜷缩在地上,咬着牙不发出一丝声响。
我是如此胆小,如此悲戚,如此倔强,又如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