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一个新的内容二部意味着什么？
顾一样以为这是周文渊在给她当头棒喝了。
周文渊嫌她还不够“听话”，所以才要用这种另立山头催生内部竞争的方式向她施压。
“发动群众斗群众”，这实在谈不上是什么新鲜的招数，而只是自认“居高位”的老板们都乐见其成的御人之术罢了，是办公室政治。虽然老套，却也即是在说，把“男性向”、“女性向”内容分成两个部门来做这种美好幻想只是小姑娘们的天真罢了。
这个内容二部是周文渊立来和她打擂台的，一旦成王败寇，对面要抢走的可不只是什么少年漫、青年漫而已……
顾一样觉得格外可笑。
很多时候，她是真的搞不懂周文渊这个人。
既然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员工，又何必在一开始找上她呢？
她从来都不是听话的那一个，这件事周师兄明明应该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把她挖过来，再“改造”她？
难道“改造”她这件事本身竟能具有如此重大的意义，以至于让周文渊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业界大白鲨”都如此“沉迷”其中？
顾一样直接就去了周文渊的办公室。
“你弄这个内容二部出来就以为我会怕了吗？”
推门进屋的第一时间，她就直接这样反问了。
周文渊正在电脑上翻阅什么东西，见她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露出个兴致勃勃的表情。
“我就是知道你不会怕，所以才弄的啊。不然有什么必要呢？”
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微笑看住顾一样时的表情宛如正在观赏什么抓狂中的小动物。
顾一样头疼地抬手撑住了前额。
“师兄你这样真的很——”
“有病？”周文渊立刻接过她的话自己说出口来。
“……我可没这么说。”顾一样撇撇嘴，心里觉得一句“有病”其实都不够贴切，不足以表达这个人的没事找事。
根本是丧心病狂。
“话先说在前头，你是老板你要调整人事和部门结构都是你的自由，我不管。但当初你找我来的时候说过的，内容的事我可以自己做主。那我的底线是你不要让什么奇怪的人来干涉我手上的作品——包括你不看好的作品。实在撑不下去的作品我会妥善收尾的。但是生硬腰斩我绝对不接受。”
她双手按着周文渊的办公桌，反过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的老板，神态宛如引领麾下捍卫领地的头狼。
而周文渊则略眯起眼看着她，确实是盘桓鹰隼打量对手的眼神。
他敲了敲桌面，是以顾一样坐下，摆出闲谈家常的架势拉开话匣子。
“我家是下面小地方的，你应该听说过。但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买了房子，把父母都接过来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挣得钱比那些生来就有城市户口的‘幸运儿’只多不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架势俨然是要与她促膝长谈一番。
顾一样不想鼓励他口若悬河开始长篇累牍做思想工作，就保持着前来叫板的气势，既没有坐下，也没吭声。
但关于周文渊的“坎坷身世”，她倒的确是知道一些的。
从大学时代开始，关于周文渊的励志故事就以各种版本在顾一样能够听到的地方广为流传。
其中最为“传奇”的一则，是说周文渊大学毕业创业成功发了大财以后，除了常规把父母接到大城市来定居、给亲族同乡安排工作之外，竟然还在老家给父老乡亲们修了一条路，极大的改善了老家人出行不便通商困难的闭塞旧况。
而这条路的命名，也很简单粗暴，就叫文渊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顾一样也不是没见过。
但像周文渊这种发达了抬手就修一条路的“土豪”，亲眼见到活人还真的是头一次。
顾一样一直觉得，要说她一点不佩服周师兄，那肯定是假话。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在学校里曾经盛传，周文渊是以他们那一届当地高考状元的成绩入的校门。
然而一旦进入全国性的一流大学，周围的同学都变成了各地顶尖的优秀生源，教育资源的差异很快就在这些从全国不同地区聚集到同一所学校的学生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相比起大城市出身的孩子往往见多识广综合素质优秀，从小地方寒窗苦读出来的学生为高考专攻应试的短板一度让周文渊也和许多从三四线省市考入重点高校的“学霸”一样陷入低谷。
但周文渊只花了一个学期就重新找回了方向，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再次凭借自己数十倍于常人的努力成为了全校最拔尖的骨干学生之一，并最终进入校学生会任职。
从此往后，大学时代至今的每一步路，对周文渊而言都是辉煌。
当年为了赚取生活费而绞尽脑汁“大学生创业”，他先后做过各种兼职以及大学生代购之类的零工，还加入过安利和保险等“江湖传说”一样的组织……后来敏锐地在刚刚新起的网络小说阅读领域嗅见商机，和几个网友一起搭建了一个初具规模的网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互联网阅读行业最初兴起的几年里，业内人提到周文渊其人，总会伴随着四个字：野蛮扩张。
许多同行都对他保持着“爱恨交加”的心情，既想与他合作分肉吃，又不敢与他深交害怕随时会变成他前进路上的牺牲品。
而掌握话语权的传统文化出版业旧精英，对于周文渊这样白手起家的草根则更是充满“敌意”。批评周文渊“迎合庸众，做坏市场”的声音从来不曾停止。但周文渊从来不管外界如何评价他，只做自己认定要做的事。
然而商场毕竟是商场，哪怕是沾上“文化”二字的出版行业，一旦与以逐利为唯一目的的资本联姻，亦不可免俗。
在资本的主场，商业上的“成功”足够重新定义一切价值。
随着周文渊的“成功”崛起，批评他“野蛮”、“胡来”的声音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将他引为楷模极力效仿者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顾一样记得当年还在学校文学社时曾经听周文渊说起过一次“初心”。
周师兄一直认为，在他改变人生的路上有许多个困难时刻，都是阅读给了他攻克难关的力量与方法。所以对于阅读本身，周师兄其实是有很深执念的。他说他之所以想要从事这个行业，究其原因，是有一颗让更多人能够更方便、更廉价地读到书的心。
这个“初心”，周文渊后来又在各种场合面对不同的媒体、人群反复说起过。从小说到漫画，他也的确初心未改，一直在实践着一条廉价、大众的路线。
让大众能够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从阅读里获得快乐与力量——这是周文渊的“宏愿”。
顾一样觉得她很难评价周师兄这个“宏愿”究竟是好是坏，亦或者，这究竟是周文渊的真心还是仅仅说给投资人与大市场听听的“故事”。
她甚至很难说她自己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