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顾一样强忍住一瞬间想要当场翻白眼的冲动。
她当然不可能让作品本身承担上线即失败的风险。
无关她个人的荣辱，而只关乎作品本身的生命线，与为了这些漫画作品加班熬夜累到“变形”的整个团队。
她的团队。
人要先活下去，才有命谈理想。
作品也一样。
而人想要活下去，就得要赚钱吃饭。
作品，也一样。
一部漫画作品的创作成本远比普通行外人所设想的要高昂，所牵扯到的人力更多，一旦因为数据不好而腰斩，除了伤财之外，更是伤心的事。
顾一样不想也不能轻易拿任何一部凝结团队心血的作品去冒险。
所以她只能选择妥协。
她只能选择妥协，还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清楚明白的。
商业就是商业，市场就是市场，按照周文渊的方案，能用来吹牛的数据一定更好看，能赚到的钱一定更多。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周文渊办公室里出来，折返回内容部自己的办公区。
才刚进门就发现满屋子的小丫头都用瞻仰烈士遗容的表情看着她，俨然下一秒就可以奏响哀乐直接送她进焚化炉了。
“你们都看着我干吗？”
顾一样当即笑出声来。
这个团队还非常年轻，绝大部分都是校招进来的应届毕业生，大概还没有见过这样堵在老板办公室里喷老板一脸的阵仗，所以受了惊吓。
只有陆鹿一个人很淡定地继续在做图，完全不把她当面和周文渊硬杠的垂死挣扎当一回事。大约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没结果。
“顾姐，我们没关系，反正只要能上线有好成绩，怎么都行……”
其中一个小编剧凑上来，难得没有在工作群里电波，而是当面直接和她这样说。
其实大家都还谈不上熟悉。
这是她正式到公司来坐班的第一天。
之前近半个月，大家都只是在网络上远程办公沟通而已，却像是已经相识、共事了很久似的，竟在这一刻生出来许多同仇敌忾的团队归属感。
所以，不能输。
哪怕是为了这些才刚入行的小姑娘，为了她们能够在这一行里走得正，走得长远，她也绝不能轻易认输。
下班的路上，她一手拖着陆鹿，一手给沈磊打电话。接连打了四五回，也没人接。
传说中的“太子爷”似乎真的已经“摆驾”入住沈磊家了，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沈磊这个人最近好像彻底忙疯了，整个陷入了看不见找不着的人间蒸发状态。顾一样好几次找他沟通合作相关的事，他都姗姗来迟，隔好久才能回复一条消息。
有一天晚上，顾一样甚至还又听见楼上传来诡异的巨响。
“……那家伙该不会已经因为伺候不周被‘太子爷’拖出去斩了吧。”
顾一样实在忍不住，把这个怀疑吐露给陆鹿。
“你这么担心，上楼去看看不就得了。”陆鹿全程保持微笑地在手机上打字，头也没抬。
顾一样把脑袋凑过去扫了一眼，见陆鹿是正在L站上和“俊熙大魔王”私信聊天。
“哼！这么快就有了‘太太’忘了我了！”
顾一样故做不悦地嗔怨一声。
“才不是。明明是你养成‘四眼小黑猪’养得不亦乐乎，都根本顾不上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我。”陆鹿持续一边拇指飞快在屏幕上输入一边笑着还嘴。
只听见陆鹿竟然也学会了“四眼小黑猪”这个绰号，顾一样差点笑到呛住自己。
她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沈磊得知这个消息时可能会有的表情。
如今的沈磊已经完全不是小时候那副黑胖黑胖的模样了，除了不修边幅地宅在家里的时候外，也不戴那么厚厚的啤酒瓶底，宛如“男大十八变”。
顾一样心里其实觉得很神奇。
她小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多年之后“四眼小黑猪”也可以长成一个这样帅气挺拔的年轻男人。
但这是否意味着，她是觉得如今的沈磊“帅气挺拔”的呢？
顾一样大脑放空一秒，又强行回忆了一下沈磊穿着大裤衩顶着鸡窝头满脸印堂发黑的煞气的宅男状态，坚决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找沈磊干嘛？”
陆鹿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顾一样挠挠头，回答：“他不是做游戏的吗？我就是想和他聊聊，问问他对交互式漫画有什么看法。”
“交互式漫画？”
陆鹿终于把头从和“俊熙大魔王”的私信聊天里抬起来。
“和文字AVG有什么区别吗？”她想了一下，问顾一样。
“对啊。所以我才想找专业做游戏的人聊一聊啊。”
顾一样略有一点焦躁地盯着手机毫无反应的屏幕。
她还不想轻易认输。
不想认输，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想办法赢。
所以她想到了交互式漫画。
这是她早几年就一直在琢磨的事。
读者的阅读习惯已经完全变了，从最初静止于纸张上的纸质阅读，转向便携的、快销的数字化阅读，从文字阅读，转向以漫画为一个代表的“读图时代”，进而又明显地流向拥有更丰富声光互动体验的“短视频”产品。
作为更上游的内容形式，漫画作品要如何从明显更加丰富更易于接收的短视频内容那儿争夺用户……是一个迟早需要被摆上台面的问题。
近年来，随着网络漫画市场的正式崛起，飞速出现的有声漫画，大概是最接近这个概念的产品。
但顾一样仍然觉得不够。
有声漫画仍然是单向输入的，更像是低配版的动画片，或者自带图片的广播剧，读者始终是被动接收，并没有参与其中。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去看“泡面番”呢？
想要读者更多地参与到故事之中，获得主导故事发展的体验，顾一样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就是让读者“像玩游戏一样地阅读漫画”。
但想法毕竟只是想法，没有成型，无从测试，尚无法判断效果。
所以拿去和周文渊说是万万不行的。
她必须要先和沈磊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