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把人们凝结在一起如此简单。可以是共同的目标，也可以是共同的秘密，或者共同的敌人。
顾一样觉得，能有共同的目标就很好，后两者，如非必要，尽量不要。
正式在文渊漫画开工的第二天，她就给她的团队找到了这个共同的目标。
她想这也许还得感谢周文渊，得益于周师兄杀威棒式的敲打。
“凡不能杀死我者，必使我更加强大。”
这种尼采式的存在哲学，竟然能够同时在她和周文渊的身上得到体现，从前她觉得绝不可能，现在看来，或许也未必不能。
生活仿佛瞬间在新的轨道上按部就班地紧绷起来。
极少数不加班的时间也大多用来扫国内外的当季大热作品，做数据和内容分析。
大约一个月以后，她在L站的月度热门排行榜上看到了陆鹿的漫画tag，熊先生和小女孩。
顾一样高兴极了。
“你们家俊熙大魔王这个营销能力可能有只能对队友释放不能对自己生效的技能限制。”
她给陆鹿的新账号做了个数据曲线图，和排行榜一起拿去给陆鹿看。
“他肯定是有意在帮你做推广。自从他开始帮你转推，你的阅读量数据已经翻了不止十倍。其他社交网络平台也都开始有熊先生的形象在传播了，虽然都是盗图，但也是传播啊。按这个速度下去，搞不好再要一个月，就一个月，咱们熊先生就可以出道卖周边了。我说……咱们先赶紧去注册商标吧，不然要被人抢了。”
陆鹿背靠着熊先生，歪在沙发上一边画涂鸦手稿，一边看顾一样，唇角挂着浅笑，仿佛看见一个已经要开始数钱的财迷少女。
“什么叫‘我们家’的啊。可不是我家的。你别乱说。”
她抬腿象征性地踹了顾一样一脚，表示“快醒醒”。
“哦……好好好。不是你们家的，是你正主，你的爱豆露，可以了吧。”
顾一样已经真的左手思维导图右手计算器开始算了，变现周期是多少，基础成本是多少，预期盈利是多少……
“你问过他吗？他为什么这么用力给你做免费推广啊？这天上掉下来个印钞机的事……也太玄乎了吧。”
然后她一边揉捏着熊先生毛绒绒的大脚丫，一边问陆鹿。
陆鹿微微扬起脸，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
“他说他没有接过有偿推广，都是自己喜欢什么就转推什么。”
“你就信了？”顾一样撇撇嘴，不信服地还给她一个“快说实话”的嫌弃脸。
陆鹿却眨了眨眼，一边拿铅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回答：
“没有什么信不信的啊。你自己看他那个画风……我觉得他也确实接不了商业推广。回头他再把‘金主爸爸’给怼了——”
顾一样于是认真回想了一下陆鹿展示给她看过的，那个“俊熙大魔王”写的各种热转博文。
嗯，总结来说，见谁怼谁，怼谁谁死，确实都是狂喷三万里的画风……而且还长。
一个动不动在网上写几千字“骂人”的博主，可能确实不太适合接广告。不然岂不是人设崩坏……
“那就很诡异了。”
顾一样拧着眉头，陷入了深沉的思虑之中。
“以他这个发博文的字数和速度，再算上他写网络小说每日更新量需求——这个人必须是每天全职泡在网上写东西的，不然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又不是打字机成精。”
“所以呢？”陆鹿把铅笔咬在齿间，困惑地看了顾一样一眼，没太明白她想说什么。
顾一样揪着熊先生的脚，把两条熊腿拗成扭曲的造型。
“所以他不用流量变现，靠什么维持生存啊？就他那个扑街网文？千字五元的保底稿酬都不会有人给他的好吗！”
这个诚实的提问……还是相当“振聋发聩”的。就是不知道“俊熙大魔王”本人如果听见了会不会被气死。
陆鹿被她弄得一脸想笑又觉得笑出来真的不太适合的尴尬。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就不差这个钱。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咱们一样只能做社畜活命。你琢磨这个干嘛？这是人家的私事，跟咱们又没有关系。”
她把纸和笔放在一边，嫌弃地拍了顾一样一巴掌。
顾一样哪里肯听。
“怎么没有关系了？你想想看，就他这个画风，搞不好还真是个吃着信托基金每天在网上胡咧咧的富二代。”
她伸手一把把陆鹿搂到身边来，勾肩搭背地坏笑着，说：
“那你问问他要不要投资熊先生这个形象啊？先给熊先生做个国产泡面番，然后出版、游戏化、大荧幕化、大品牌周边授权——我们也做个‘大IP’！然后咱们俩就经济自由啦！作为熊先生原形的亲妈，我主张至少5％的形象授权分成！”
“你别闹了！瞎造什么白日梦呢！”陆鹿彻底被她这满口跑火车气得笑了，干脆甩开她，起身去厨房泡茶。
顾一样仍然趴在沙发上，“哈哈”大笑着，摆弄着熊先生的大熊掌。
找个富二代投资什么，当然是玩笑话。
她只是好奇。
自从开始用这个新账号在网络上发布漫画，又结识了这个“俊熙大魔王”，陆鹿的心情明显比前阵子好了许多，整个人的色调都仿佛变得明亮轻快起来，连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
或许，连陆鹿自己都还没太意识到，她已经渐渐开始从余木戎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顾一样觉得，在这一点上，这个“俊熙大魔王”的确功不可没。
可她又隐隐有点担忧。
网络的次元真的太复杂了，明明是由同样的人们组成的同一个世界，却常常很难确认此刻正在屏幕那一端相谈甚欢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越可能是幻象。
她害怕陆鹿会再一次受到伤害。
顾一样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陆鹿站在厨房沏茶的身影。
她原本还在心里想，她该怎么开口和陆鹿说这个，她又究竟该不该说。
忽然之间，她听见一阵手机来信提醒的短暂震动声。
顾一样下意识扫了一眼，正看见陆鹿扔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则L站APP收到站内私信的提醒消息。
以及，还有私信内容的前半句内容预览：
我知道你是谁，你这个……
顾一样当即一怔，瞬间只觉两边的太阳穴都胀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