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二部是她们的内部竞品，这一点顾一样虽然心知肚明，却也并没有怎么当真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周文渊对这两个部门的定位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周文渊不是那种会让下属左右航道的老板。
相反他足够强势，强势到一切道路他其实都早已规划好，而做他的下属，只要会执行就好。
相比起有能力有想法的员工，顾一样一直觉得，那种从不提出个人想法但勤恳听话能够高效完成任务的执行人才，才是真正适合周文渊的。他根本不需要想法，只需要听话。
所以，周文渊把她这种反骨仔挖过来隔三差五怼自己一脸血，是不是真的有自虐倾向，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
但周文渊绝不可能允许公司里有第二个她这样的反骨仔了。
与她手下相对能够自由裁量选题的内容一部不同，内容二部的定位就是快销、大流量、内容下沉、圈钱。
这是与她所执掌的内容一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也是她咬牙切齿和周文渊拍桌子大吵也绝不想去做的东西。
要让顾一样说心里话，她其实是不把内容二部当作竞品部门的。
她觉得以内容二部的定位，推出的作品就算能快速圈到钱，品质也完全不能和他们一部出品同题并论
虽然核算绩效的时候，大家也依然要在一起PK数据。
顾一样压根没想过要去窥探内容二部的人每天都在干什么，做了什么新策划，又上架了什么新作品。
因为她根本不感兴趣，也不在乎。
所以，当在月会上第一次看到二部上报的新作品样稿的时候，顾一样是极度震惊的。
她觉得这个据说从一开始就是成立来和她打擂台的内容二部，刷新了她对漫画作品的认知，甚至可以说重新定义了行业标准，开拓了漫画领域的广度，实现了跨界混搭的新模式。
这当然不是在夸人的说法了。
老实说她现在连吐槽都觉得吐不出来，严肃地说直接吐就可以了，不必麻烦槽。
因为内容二部上报的首批重点作品，基本都不是画出来的，而是PS改图改出来的。
具体做法要说起来，就非常具有开创性了。
这一批作品，全部都是由二部自己的编剧策划撰写脚本，二部自己的编辑亲身出演、拍照，然后再放到Photoshop里由美编随便改吧改吧，意思意思加点一看就很随意的对话框，人物连美图秀秀的水准都达不到就出成稿的。
整个制作团队里，不要说没有一个专业的主笔绘师、助理、背景、上色、特效，甚至是业余绘画爱好者，也根本不存在。
事实上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各种角度诡异的真人相片，连滤镜都懒得加一加，也或者根本不会，哪里还需要什么画手。连摄影师都不必是专业的。
也即意味着，画手的稿费——这一项漫画制作成本里的大头，在二部这一批作品的成本清单上被彻底抹去了。
“可是这……也能算是漫画吗？？？”
顾一样简直震惊到快要语无伦次。
“为什么不算？有画面，有故事，有对白，当然就是漫画啊。或者按照和国际接轨的说法，叫图像小说吧。”
主管内容二部的部长是个十分年轻的小男孩，模样稚嫩到甚至让顾一样怀疑他高中毕业了没有。
辍学来漫画这个行当里闯荡的孩子不是一两个。
虽然顾一样个人其实对这种集热血与冒险于一体的行为感觉相当微妙，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后起之秀的闯劲，和跳脱常理之外的新鲜思维。
“我本来以为，你们应该也就是做做圈钱霸总漫而已，万万没想到……你们这步子迈得有点超出我的想象。”
她反复把大投影上的“原稿”看了好几遍，恨不得当场现做一套眼保健操。
二部的部长小男孩听她这么说竟然还很欢喜，笑眯眯对她说：“谢谢顾姐夸奖。”
“我并不是在夸你啊……这个画面质量你们觉得就OK了吗？就算是霸总漫也有霸总漫的尊严好吗？穿二手屎绿色T恤衫的霸总和披个窗帘假装拖地长裙的女主谈恋爱，让你看你看嘛？？？”顾一样无语。
眼前的所谓“原稿”实在让人一言难尽，非要让顾一样评价的话，大概就是这玩意儿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再多看几眼都能让她原地脑淤血吧……
然而二部的小男孩却熟练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里的数据表格。
“大数据分析结果表明，霸总类漫画的读者其实对画面的要求没有那么高。这一部分读者群的主体是四线城市往下的办公室女职员、美甲店小妹、保洁小妹……等等。她们从前是看口袋本言情小说和盗版言情偶像剧的，基本没有看过什么制作精良的经典少女漫画，主要诉求就是故事要够苏够甜够刺激，除了对画面品质没那么在意之外，她们对漫画的分镜语言也是不care的，你与其费时费成本制作高端到她们根本看不懂的漫画镜头，还不如给她们更直白更贴近言情偶像剧视觉效果的大头、半身像、全身像。按这个流程出产品，我们目前的产量至少可以冲到从前的三倍以上，将来熟练了还能更多。”
“……”
这位小朋友甚至直接使用了“产品”这样的字眼，而不是“作品”。
一向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顾一样足足呆愣了一分多钟，没能说出话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个槽：
“一般来讲吧，大肆鼓吹读者不挑嘴、读者就爱吃屎的人，通常都是自己准备要开始给读者喂屎了。至于读者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爱吃屎、只爱吃屎，这个反而并不真的重要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温顿时骤降三度。
周文渊第一个带头笑出声来。
二部的小男孩笑得还有点腼腆：“这个不需要争辩啊。反正数据会验证结果的。别的不说，我们就靠冲量分成就能稳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