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其实并没有期待陆鹿立刻就给她什么明确的答案。
她甚至隐隐已在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
陆鹿是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再也不搭理李俊熙的。
否则那就不是她认识的陆鹿了。
如果李俊熙只是这样一个可以因为一次争执、分歧就轻易断舍的对象，那陆鹿从一开始就绝不会去参加那场可笑的party。
可这样的陆鹿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倘若只需要说几句道歉的话就可以轻易被原谅，未免也太便宜李俊熙那小子了。
顾一样骤然觉得十分懊恼。
大约是她气鼓鼓抓着垃圾袋的模样太过于令人担忧了，顾一样很快发现沈磊一直在透过后视镜打量她，用害怕她会吐他一车的表情。
“你不是说要太子爷光着在小区绕圈跑嘛。消消气。有我盯着他。我亲自给他计数，少半圈我替他跑完还不行吗。”
他大概是为了逗她转移注意力，认为可以以此化解一次即将燃烧的怒火，才故意这样说笑的。
顾一样顿时真有一点想笑。
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并没有减轻太多，却也并没有刚才那种强烈地随时可能呕吐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尖锐却又难以表明的情绪，潮水上涨一样不断漫过脑海。
“我可没说要他光着出去破坏市容啊，那是你们家‘太子爷’自己说的。他要又犯蠢，他就光着绕咱小区跑一百圈，让你给他计数。可是你看他放话归放话，他往心里去过吗？他像是怕光着绕小区跑一百圈的人吗？”
她噼里啪啦一口气先数落完第一轮，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开启第二轮嘲讽。
“再说了，闯完祸绕小区跑圈就行啦？甭管搞出什么鬼事情都这么容易摆平的吗？这做‘太子爷’的就是不一样，怎么这么好命呢？”
这架势俨然已经把李俊熙当成头号公敌了。
沈磊实在是哭笑不得，下意识扭头又看她一眼。
“那你还想让他怎么着啊？”
“我不想让他怎么着。”顾一样想也没想，“关我什么事儿啊。这你得问鹿。”
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陆鹿终于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把他们俩挨个看了一圈。
“那不然让他光着从小区一直跑到长白山吧。”
“……”
“……”
这样说时的陆鹿脸上又恢复成那种没有太多表情的状态。
顾一样仔细揣摩了半天，也还是觉得很难判断她到底是随口这么一说，或是有几分真意，只好试探着问：
“长白山？那……远了点儿吧，你认真的啊？”
话音未落，陆鹿已经自己先笑出声来了。
“我倒是敢认真，他也得敢跑啊。”
能这样笑着说的话，大概就真的只是笑说而已了。
顾一样毫无意识地暗自松了口气。
沈磊双手扶着方向盘，似乎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扭头看她们俩一眼，也笑着问：
“……那他要是真跑了呢？”
“那就等他真跑了再说吧。”陆鹿状似不甚在意地侧身往座椅靠背上靠了一下，回头冲顾一样露出愈发灿烂的笑脸。
那模样显然是根本不信李俊熙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
也是，以“太子爷”的觉悟，能放出光着绕小区跑一百圈这种豪言壮语，就说明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跑是不可能跑的，绕小区跑都不可能，就更别提长白山了。
顾一样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想了想，竟然还觉得更好笑了。
到家进了电梯，一路顺利到了楼层的时候，沈磊忽然拉住顾一样，说还有点事儿想和她说。
陆鹿立刻识趣地挥挥手往家去了，连半点被拽住的机会也没给顾一样留。
顾一样站在电梯间，看着头顶上说黄不黄说白不白的灯光，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上一次，同样是在电梯间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十分清楚。
那么这一次……这种时候，他特意单独留她一步，是要和她说什么呢？
会是之前在阁楼上还没有说完的话题吗？
一瞬间，顾一样脑内仿佛已然演完了十集国产八点档。
她再次环顾了一圈这个说新不新说破不破的公寓楼电梯间，打定主意只要沈磊开口，她就要一口把他堵回去。
环境和气氛都实在太不对了。
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法思考，没有办法和他讨论这么“严肃”、“重大”的话题。
她几乎就要在沈磊发出声音之前抢先动手了。
可是她听见沈磊四平八稳地问她：
“李俊熙要回来我给他开门吗？”
语调仿佛一个给领导打报告作请示的社畜。
顾一样竟然觉得失望。
只是极短暂的，转瞬即逝的情绪，如同刹那闪过的恍惚感，或是因为低血糖而一秒动摇的眩晕感。
“你自己家的门，问我干嘛？”
她才下意识这样反问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失望什么。
沈磊明显察觉了她的不悦，却无法确定这种情绪的由来，于是愣了一下，又追问：
“那我要把他放进屋了你会跟我急吗？”
顾一样撇撇嘴，“那就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她忽然又觉得厌倦起来，于是转身打算往家门走，一边向沈磊确认：
“你还有事儿没事儿？我累死了，回家睡觉了——”
没等她说完，沈磊就一把抓住她。
“最后一个问题。”
他像是很怕松开手她就会跑掉一样，收紧五指停顿了一会儿，确定她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打算，才接着问：
“李俊熙他要真光着跑到长白山，你让你们家陆鹿知道吗？”
“我让……”
顾一样当场宕机三秒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简直不能理解沈磊到底是怎么会向她问出这种问题的。
槽点实在太多，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起才好。
她甚至还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然后在脑内无情地给李俊熙打了个重码。
她问沈磊：“不是，他真跑，你觉得这可能吗？”
“万一呢？”沈磊似乎是认真的。
顾一样感觉哭笑不得，“那他怎么证明他确实是光着一路从咱小区跑到长白山啊？你跟着他亲眼见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