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夜已过,天边大亮。
南悠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忽冷忽热,一会陷在冰冷泥潭,生而无望,一会又与人接吻。
嗯?
嗯嗯嗯?
接吻??
南悠蹭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扑腾着检查身上的衣服。
不是,她承认她一直喜欢着沈时易,但是也没必要饥渴到这程度吧?
怎么还做起春梦来了?!
她记得昨晚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好像是因为喝了苏晓晓买的那瓶饮料。
然后……
“嘶。”
她摸了摸自己嘴唇,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是肿了。
这他妈狗东西,真是日了狗了才让他得逞。
幸好衣服什么的还没什么动过的痕迹,量他也不敢嚣张到那个份上。
南悠一边骂着禽兽一边换衣服,心里算计着今天怎么着也得堵他们家门口等会锤他一顿。
南悠心里窝火,一面生气,一面又为自己的大意疏忽感到悲哀。
而另一个房子里的沈时易,此时正躺在大床上睡得踏实。
昨晚半夜偷了点腥,赶在违法犯罪前刹了车,悬在她的上方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大脑缺氧,差点忘了自己还在生病这件事。
时机不对,他也不能造次,适可而止,毕竟他追求的可不止这一点。
他给她盖好被子,蹑着脚回了自己的房间,兴奋的半夜睡不着,后来还是吃了她给的那点感冒药,最后才昏昏沉沉的睡去,顺便把刚才没做完那后半段在梦里给实了个现。
南悠最终也没找他算账。
一是因为她还要上班,二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算账。
真打他一顿吗?可他还在生病,这不是一个医生能干的事。
怨他吗?其实也没有,好像就愤怒了那么一会,洗过脸,也就释然了。
脑海里所剩的,全是昨晚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朝她伸出的那只手。
人这一辈子,相识皆是缘,有人因缘而善,有人因缘而孽。
她在最好的年纪与他结识,却在最不好的年纪,知晓了他的心意。
她也打不过。
她没忘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处境,昨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心思敏感不是一件好事,成长经验没有将她变得强大。
有的时候,南悠真心佩服沈时易,明明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比她还大的多,但他依然在坚强的活着,从不将自己的痛苦与孤独展现在别人眼前。
而她不一样,她太爱钻牛角尖了,她没有他强大,也没有他阳光向上,也正是这一点,她才不愿意接受沈时易的追求。
他不幸是真,所以他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够带给他幸福与正能量的女人,而不是她这样的,满满的负能量爆棚。
她将自己窝在沙发里,盯着昨晚他吃剩下的空碗,眼角溢出了泪。
人生最怕死胡同,一旦进去,除了回头,永远都不可能再出来。
南悠从包里翻出药瓶,捏在手心里来回翻转,最终掏出了一粒,和水吞下。
——
“南大夫,外面有人找!”
南悠还在看片子,抬头回了一声“知道了。”
大厅。
“有事?”
南悠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背靠护士台表情清冷。
南成手搓来搓去,一副卑微相。
“你阿姨她住院了,我这阵子都在医院陪她,这不正好过来看看你,有时间吗,爸爸想跟你吃顿饭。”
吃饭。
从小到大,自从他跟刘丽结婚,有了南小伟以后,父女俩在桌上吃饭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现在他竟然舔着脸跟她说吃饭了,多新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南悠再蠢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看了眼表:“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点儿不正,不早不晚的,我不饿,等会还有事。”
南成“哎”了一声,也不跟她兜着:“是这样,你阿姨住院了你也知道,你是医生,做手术要不少钱,咱们家这些年钱……”
“打住。”南悠制止他的错误:“是你们家,别跟我扯上关系。”
南成脸上有一丝难看,但也忍住了:“你弟弟上学花了不少钱,你也知道,男孩子用钱的地方多,以后娶媳妇什么的都得用着,在你阿姨生病前,我们给他贷款买了个房子,付了个首付,他现在在一个……”
“所以你是想管我借钱来了呗?”
南悠摇头:“可是我凭什么给你,我长这么大你都没给我花过钱,更何况是你二婚的媳妇,我犯得着吗?”
“我没说借钱!”
南成急了:“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你给我们走个医院中间关系,你不是医生吗?医生家属看病,肯定是会有优策的吧?而且你阿姨的手术你做的话,药单子什么的是不是你也开?你就帮我走个关系,也累不着你什么,我这儿钱也不多,刚给你阿姨交了住院费手术费,后续还那么多费用,我这实在是紧啊!”
瞧瞧这话说的,任是谁也看不出这是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能说出的话。
“南成,你这几十年的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是吧,谁告诉你病人家属能走后门的,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南悠简直被这人的无知刷新了三观。
“且不说医生家属有没有优策,我就问问你,我是她什么人我帮她?她算我什么人?她是我妈吗还是什么?奥,后妈是吧,是,一个从小把我看成眼中钉,住在你前妻留下的房子里,还天天惦记着你前妻孩子那点零花钱的后妈,你觉得我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车轱辘轧了我给她办这事?没钱是吧——”
“心思不正的,成天想着歪门邪路的人,要是能有的了钱,我都替天下的穷人感到悲哀。”
“南悠!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是你爸爸!”
南成恼羞成怒,一大老爷们,被自己亲闺女给教训了,脸蛋子没地儿放。
他拿手指着她:“你说我没给你花过钱,这能怪我吗?我没你妈家有钱,你从小衣食住行你妈全给你最好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活的一点尊严也没有,我能给你花什么钱!你现在说这也没用我告诉你,你是我闺女,我是你老子,现在你工作了你就是得养我,我管你要钱你就是得给,你后妈怎么了?后妈也是妈!你后妈要是有事了,你爸这辈子也活不好,你爸活不好,你就是有责任!”
畜生嘴里喷畜生话,南悠的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今天躺在里面的人要是你,我兴许还能掏钱给你看病,我再恨你我也不可能看着你没钱治病,但是如果是她,你还是别指望了,我跟她没半毛钱关系,我犯不着。”
“我直说吧,从来没有医生家属能有特殊优待的政策,你那点歪门邪道的心思也放一边去吧,想让我帮你做缺德事,我把话说明白了,我就是拿手术刀捅死我自己,我也不会同意。
南成气急败坏,这会也不窝囊了,索性无赖到底:“不干就不干!死心眼的东西!那你拿钱来!我这些年吃喝拉撒养你那么大,你把钱给我!”
他俩动静不小,周围围了不少人。
热闹最不缺人看,也最不缺人议论。
“都说养儿防老,看来这话真没错啊,闺女就是不行,大了以后翻脸就跟你不认人。”
“这医生怎么这样呢,她爸都这岁数了她还这么跟她嚷,有没有点医德了?”
“就是,哎这是哪个医生啊,叫什么,,怎么看着岁数这么小,她能给人看的了病么?”
“行了大兄弟,你这闺女就是白养了,赶紧着还是想办法给媳妇治病吧,指望白眼狼识良心,你也真异想天开,别再把正事给耽误了。”
“就是就是,这女的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跟他爸说话呢。”
人群叽叽喳喳,几乎都在讨论她的不是。
南悠手窝成拳,强忍着眼泪不往下掉,只有一个听了全程的小护士,心疼地从旁边搂住了南悠的胳膊。
南成一看众人都向着他说话,底气更足了。
“你妈说不要你就不要你,跟我离了婚立刻扭脸去了日本,我从小把你带在身边,一直把你养大成人,是,我是给你娶了个后妈,但我有什么错啊?我那会三十岁都不到,你还真逼我一辈子没个伴儿啊,南悠,你凭良心说,爸爸这些年管你要过钱吗?现在爸爸是真的困难了,你阿姨要做手术,跟了爸爸半辈子的人,我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我这是逼不得已才求你帮个忙,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说完,他还怕情感不到位,两只手抹了抹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众人的议论声更高,南悠无声地仰头苦笑。
她什么也没做错,可是世人却都觉得她错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即将与他鱼死网破之际,一张温暖的大手,圈住了她的掌心。
声音在上方响起。
“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这儿放屁,我还寻思哪家元首来了,放个屁还要安喇叭,阵仗这么大,用不用给你配个拉二胡的啊?”
沈时易第一次见南成,虽不熟悉,但也看得出,这不是个什么正经东西。
他今早起床就来了医院,做了一堆检查,非常“巧合”地溜达到外科这层。
本来就是碰个运气,也没指望能见着她,可没想到他刚到,就见着南悠出现在了大厅。
之后他就在一边的凳子上,南悠也没看见他,他听了个全程。
南成皱着眉头:“你是谁,我们家事你瞎掺和什么,边儿呆着去。”
说着便要扯南悠,被沈时易挡在身前。
沈时易嘴巴有多厉害南悠是见识过得,苏晓晓平视那么能怼的一人碰上他都蔫的跟个茄子似的,更何况一个南成。
“脸真够大的,办了那么个缺德事还敢跟人姑娘耍不要脸,她是你们家的吗你就瞎嚷嚷,户口本绑你那儿了吗?!”
南成脸一阵红,的确是,南悠去日本以后,她姥爷那边就派了人过来,她户口早就不在他那里了。
“那……那她也是我闺女,我老了病了没钱了她都得管我,这关系我们断不了,也没法断!”
沈时易烧没退,也没多大的劲儿跟他吵,吵也没用,跟混蛋讲道理,那不就成了傻逼了么?
他其实就是关心自己的小姑娘。
“你口口声声说她得养你,得为你负责,但是,是不是什么事都得分个度啊,她跟你吵是以为这事么?你怎么不说说刚才你是让她干什么,所以她才那么拒绝你的?”
南成语塞。
“医生家属走后门,想让人家医生给你从中做动作,就为了少花点钱,现在看的人多了,又扯一堆有的没的,你觉得这是人能同意的事么?要我说你这就是活该,人家医生不同意你那是职业道德,少拿你那堆小人之心算计人家!”
沈时易一席话说出,众人也搞了个明白,恍然大悟。
南成脸全红了:“那不是有政策嘛!我上网查过的!”
这下真成笑话了。
“我靠,有病吧这人,什么玩意,人家都说军人家属有优策,从没听说医生家属还有的,还想让人家医生给走后门?神经病吧!”
“毁了毁了误会人家医生了,人家秉公办事我这还把人小姑娘给骂了,姑娘对不住啊,大爷糊涂了,信了这男的鬼话,你不答应是对的,大爷错了,对不住!”
“你有没有点良心啊,你闺女是医生,人家干的是救死扶伤的事,你倒好,为了点小钱这么过来丢人现眼,我要是你闺女我都没脸认你,知足吧你就!”
“什么个玩意。”
南成被说的无地自容,巴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蒙头三天不见人。
南悠被沈时易手牵着,背在他身后,依然能感受到他略高的体温。
沈时易“哼”地吐了一口气,低头看向了正朝自己看的姑娘。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里,星海荡漾,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