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下了雨,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沿上,如一张透明的网,林欢喜的呼吸被收紧。
程晏消失了,一连好几天,她都联系不上,打电话问方正宇,后者闪烁其词,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林欢喜心底一沉,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了。
到学校领取录取通知书时,林欢喜看到了老班,她正含着笑给来的同学发通知书。
“老师。”看到她的时候,老班的表情明显一滞,她有些讪讪的笑:“啊,欢喜来了啊,你的通知书,给!”
她从旁边的一堆通知书里拿走了最上面的那一份,或许,她等了他很久了。
林欢喜木然的接过来,她低声问:“老师,程晏来了吗?”
老班低下头:“程晏啊,他啊,他——”
老班含糊了几声,再抬头发现眼前的女生已经红了眼睛,咬着嘴唇一副要哭又不肯哭的神情。
“老师你说吧。”她已经失落了十几天了,她就在等着一个答案。
“程晏,他的通知书昨天就来拿了。”
可是班群里公布的消息是,今天第一批同学来领。
“程晏,好像搬家了吧,所以急匆匆的来拿通知书。”
“老师,他填的……哪个学校啊?”
“清华。”
老班顿时慌乱了起来:“欢喜啊,你别哭啊,别哭。”
一向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老班第一次在学生面前手足无措,她心疼的用纸巾擦女孩的泪。
林欢喜忍不住啊,泪腺不受控制,她用力擦,越擦越多,最后干脆抱着后颈蹲了下来,小小的一团,班里原本哄闹的一扎扎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奇的望了过去。
所有人在几秒后都明白了这么浓重的悲伤从何而来。
等待的这十几天,她差点把程晏的电话打爆,可就是没人接,她去找了方正宇,敲了好几次门,后者依旧是吞吞吐吐,她又跑过去找徐亮要大家的信息表,徐亮说那个表格不在他这,在团支书赵莹那儿。
赵莹最看不惯林欢喜,变着法子折磨她,最后林欢喜顶着大雨穿着雨衣骑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赵莹的家,才拿到了那份信息表。
程晏搬家了,住在对面的老奶奶忍受不了疯狂的敲门声拄着拐杖打开了门。
“孩子,他们家前几天就搬走了。”
“阿晏可怜,他爸爸是个酒鬼,常常打他们母子两,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孩子,别哭啊,一定能找到的。”
回去的时候,林欢喜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发烧了。
所以,这十几天,除了庞大的失落还有浑浑噩噩。
但现在,林欢喜不想再去问了,她知道答案了,无关背后。
第二天晚上,林欢喜和方正宇约了酒局,在一家路边摊,他们点了几瓶啤酒,没有节制的大口灌。
“郑薇出国了,她竟然出国了。哈哈!”方正宇仰天大笑,把附近的人吓了一跳,林欢喜举着酒杯晃着里面的液体,眼神迷醉。
艾伦和许舟赶了过来,一人拉住一个,把酒瓶抢夺过来扔在地上。
艾伦顺利录取了西洲大学,她和许舟修成正果了。
林欢喜抓住林欢喜的手腕,嘴里吐着酒气:“许老师,你以后要是敢欺负艾伦,我就——我就拿这酒瓶子捶爆你的脑袋!”
方正宇扑哧的笑,同样对着许舟喊道:“艾伦啊,你以后要是敢欺负许老师,我也拿着酒瓶子去捶你,管你他妈是不是女的!”
艾伦红着眼睛揽住林欢喜的双肩:“走,回家,欢喜,我们不喝了。”她边抱着她跌跌撞撞的在马路上走边恶狠狠的骂程晏。
妈妈看到醉成泥的林欢喜大吃一惊,连忙接过她扶着送进房间里,让男人去熬醒酒汤,自己去弄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妈妈多少是了解她的女儿,听到女儿嘴里喃喃的名字顿时恍然大悟,边擦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边带着哭腔安慰道:“欢喜,厦大……也很好。”
“去吧,就去吧。”
林欢喜擅于治疗内伤,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和往常般,从图书馆里搬回来了一堆的书,一本一本的看。
艾伦有时候会带着冰棒或者西瓜来,两个人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液晶电视里放着最近大火的电视剧,艾伦用勺子挖着西瓜吃,边吃边扑哧的笑,林欢喜坐在一旁边吃西瓜边埋头看书,一页一页悄然翻了过去。
所有人都认为,林欢喜好了。
夏天到了最热的时候,艾伦的学校开学比较早,林欢喜去送她。
艾伦穿着长裙,露出纤细的天鹅颈,漫长的夏天,她成为了当初拼命要成为的模样。
许舟站在她旁边眉眼弯弯,贴心的帮她拎着行李箱。
一个很长时间的拥抱,林欢喜拍了拍艾伦的肩膀。
“四年,你要照顾好自己。”
艾伦忍着泪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多吃点。”
“好。”
“拜拜。”
“嗯,拜拜。”
一场分离落下了帷幕。
九月初,林欢喜拎着行李箱,手里揣着录取通知书,走进了四季如春的厦门。
她和程晏,一个在最北方,一个在最南方,南辕北辙。
北京大雪纷飞时,厦门依旧温暖如初。
大学专业里,有句话一直被人推崇。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林欢喜在填志愿时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难也最变态的临床医学。
很意外的是,从班群里的统计,她得知,程晏选择的竟然是法学。
而她们两个,也是六十个人里唯一学习法学和医学的人。
不知情的赵流发言:“哈哈,他们两个果然天下第一配!”
漫长的寂静,没有人回应他,对话框就这么静止了。
林欢喜的性格比较温和,和室友处的都还算融洽,中规中矩的参加社团,进入学生会,课程安排到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
但这也恰恰符合林欢喜的心意,她选择这门专业,除了大半的兴趣,还有消极的靠繁忙的学业来麻痹自己。
只是偶尔,她下楼梯,走到教室里,去食堂,都会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短暂的窒息,汹涌而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场梦都会回到九中,回到熟悉的教室,少年有时候叫她欢喜,有时候又是古板的林欢喜同学。
醒来后,她睁着眼盯着床帘,一看就是很久。
后来,她努力不让自己睡觉,熬夜看电视剧看书刷微博,但还是抵不住倦意。
她快要疯了。
这种精神状态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只有她自己知道。
放假后班里组织的聚会,她都去了,没有看到心底的人,她垂下眼眸。
后来,她干脆就不去了,盯着班群,每次聚会完就会有人发合照,她点开放大放大再放大,反复确认,没有他的影子。
艾伦有时候会给她打电话,很多次都是发牢骚。
她和许舟偶尔会有些小矛盾,艾伦的占有欲强,再加上还是个在校大学生,身旁女孩子每天都和男朋友腻歪炫耀,她巴不得许舟分个身每天陪着她。
可许舟是个事业上升期的医生,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她。
两个人就吵架,非得艾伦气红了眼睛,气哄哄的走了。
林欢喜听着电话那头女孩轻轻的啜泣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反复说。
“好好珍惜。”
“至少他还在你身边。”
“你努力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现在能站在他身边吗?”
奇妙的是,每次林欢喜说完这句话后,艾伦就不哭了,然后就和许舟和好了。
艾伦太明白这一切的不容易了,她只是佯装生气想讨许舟的关心。
付出和得到要成正比。
大学里,只要不是太难看的女生都会有男孩子追。
林欢喜长得清秀,待人君子如水,淡淡的疏离感反而使她气质愈发清冷,追求她的男生不少。
室友看着男孩子们个个送礼物献殷勤笑道:“几个条件都不错,你挑一个吧,别浪费大好时光啊。”
她正低着头做笔记,只是抬头淡淡的扫了眼堆在桌面上的礼盒,然后低下了头。
“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次数多了,知难而退的就多了,她室友瞠目结舌:“林欢喜,你不会是喜欢女生吧?”
林欢喜一愣,微微皱起眉头,正要反驳转念又想,这个理由倒是不错。
于是她点了点头,神情还有些认真:“是啊。”
这下,室友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但玩笑终究是玩笑,听说的人没多当真,林欢喜却开始反省自己。
学业繁重,她又一味的沉溺在学海里不肯脱身,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对男生似乎是没多大兴趣。
“小方。”她和方正宇还时常有联系,得知对方现在的生活轻松悠闲自在,和她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紧接着对话框又蹦出一句话:“你千万别再发解剖图给我了!”
林欢喜哑然失笑,下学期,她们开始进入实验室,动手操作解剖动物,偶尔还能看到些尸体。
她偷偷拍下来,挑着处的好的朋友一张张发过去,然后很快被警告了。
“哈哈,不是,我好像……有恐男症。”她敲着键盘,刚扬起的眼角又垂了下来。
“啊?”
“不是很熟的男生靠近我,或者肌肤接触到,我会很反感。”
“你对熟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难倒她了,她咬着唇,手指按在键盘上。
“如果是程晏,你会反感吗?”
这次,她干脆合上了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