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容裁不待午憩便要动身,他的意思是让缅栀子先留在客栈里等待,等他查看过情况之后再带缅栀子去。可缅栀子坚持要跟着去,她的理由很充足,一时容裁伤势未完全痊愈,需要有个人照应;二是那是慕家的铺子,她身为慕家人,不应置身事外,把这些事都推给他人。容裁说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最近他觉得有点无奈,凡是缅栀子坚持的,他既没办法拒绝,也没办法说服她,真真像是他的克星一般。
他们两人叫上车夫便出了门。这车夫以前曾经去过那三间铺子的,是以缅栀子才带的他出来。他们先去最近的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就在下榻的客栈附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容裁让车夫在门口等着,自己和缅栀子进去找掌柜。铺子不是特别大,比起慕家在清曼城的铺面小许多,但打扫得窗明几净,屋角还摆了几盆应景的花卉,显得生气勃勃。而且生意不错,客人三三两两,有在看货的,有在付账的,一切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店小二一见他们进来,立刻迎上去,跟他们唱个诺,问道:“两位一起过来是想买给自己还是送人?小店有胭脂、簪花、水粉等等,应有尽有,种类齐全。比如那胭脂,有海棠红的、牡丹粉的、鹅毛黄的等等,又比如那簪花,有梅花、菊花、紫薇花等等,还有水粉,有……”
“得了,我们想见见你们掌柜,你请他出来一下。”容裁一进门就已经对这店中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识,看来这掌柜把这个店经营得不错,他现在需要跟掌柜见面作进一步的了解。
“请问你们要见掌柜是……”小二看他们虽衣着一般,气质却不像一般人,不由心中有些嘀咕。
“就说是慕氏本家的来了。”
“慕氏本家?”小二挠挠头,还是进后院去叫掌柜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下巴留着一撮小胡须、面相精明的四十来岁的男子从后院走出来。他朝容裁拱拱手,自称就是这店的掌柜,请他们进后院再议。在后院上房里,三人落座,下人上了茶,掌柜的才问道:“慕阿郎专程拨冗前来,还是顺路拜访?不知有何事呢?”话虽客气,却显得这慕家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容裁直觉有些不对,他制止了正欲说话的缅栀子,试探性跟那掌柜道:“我们是来看看铺子。”
“看铺子?”掌柜显得大为惊讶,“这铺子买卖的手续不是年前就在官府那儿交割好了吗,难道还有问题?”
“买卖!”缅栀子忍不住叫道。那账本她是看过的,虽说只是两月前的账本,可这间铺子在账上分明有赚钱,怎么可能会卖掉。而且,一月前,又有谁能卖这铺子。
“请问是不是叫任善才的把铺子卖给你们?”容裁不假思索问道。
那掌柜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道:“确实是叫任善才的,他说你们清曼慕家在鹿城的生意一直是他负责,而且他也有你们慕府的印信,所以我们才能在官府那边办了交割手续。怎么,你们派的人,你们竟不知道?”
又是任善才!现在店铺已经易主,而且手续齐备,说再多也无用了。容裁暗暗叹口气,这慕家怎么就出了这么号外管事,把好好的慕府产业全变成自己荷包里的银子了,真是可恶。缅栀子那边更是气到说不出话来,满怀希望大老远跑来鹿城,容裁还受了伤,没曾想竟扑了个空!
此刻容裁也不想在这店铺多留了,他辞过掌柜,拉着缅栀子走了。出得门,缅栀子恨恨道:“那任善才要是能落在我手上,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容裁道:“他固然是可恨,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去看过另外两家再说。”
一说到另外两家,缅栀子立刻泄了气,谁知道会不会都给任善才卖掉了,他的胃口可是大得很。在马车上,缅栀子再没出客栈时那种期待的心情,整个人没精打采,似乎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容裁看出她的沮丧,安慰道:“再坏的情况,不过也是都给任善才卖掉。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但怎么说在清曼城还有一些产业的,你不要太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别忘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会在后面支持你的。”
缅栀子看向容裁,这个人……真是上天恩赐给她的贵人,无时无刻都给她力量,让她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都能撑下去。
去了余下的两个铺子,都关门大吉,向旁人打听,都说年前就关了,至于有无易主,都道不知。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容裁让车夫带他们去府衙,他把缅栀子留在马车里等,自己进去里面查探了一番。大约三刻钟,焦急的缅栀子才看到容裁的声影出现在府衙门口。
“怎么样了,店铺都被卖了吗?”容裁一上车,缅栀子就着急问道。
“还好,可能是时间过于紧迫,任善才没来得及卖掉那两间铺子,铺子只是结束营业了而已。”
缅栀子这才松口气,事情并未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不过她怎么想都觉得可惜,从以前的账面上看,那两间铺子都有在赚钱的,可硬生生被任善才给关了。
回到客栈,已是暮色四合,缅栀子正欲去做饭,被容裁制止了:“娘子在外奔波了一天,我岂敢让你再劳累?反正在客栈里吃饭也很方便,我们就如此对付一顿算了。”
缅栀子可不同意,正是因为容裁也奔波了一天,恐怕对伤口有所牵动,倘若不好好在吃食上补一下,这叫她如何过意得去。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容裁先举白旗。缅栀子……真是让他拒绝不了。
缅栀子不但饭菜做得好,连速度都很快,不一会儿就整了三菜一汤上桌。两人一起用饭的时候,容裁看缅栀子食不知其味的样子,知道她很是担心债务的事情,正待安慰她几句,只听得她问他:“舅舅,我刚才一边煮饭一边想,在鹿城这两间铺子,倘若要重新开起来,又要费一大笔银子。我远在清曼城,又没做过生意,恐怕照顾不到这边,还不如把它们买了,用这些银子重整在清曼的米行也好,酒楼也好,或者还债也好。舅舅认为呢?”
“与我所想不谋而合。”容裁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缅栀子,她真是一个异常聪明的女子,如果训练一下,或许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呢。
得到容裁的肯定,缅栀子很是高兴,那红嫩的脸蛋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看得容裁差点都呆住了。不过他向来自制力都很好,只不自在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失态。
缅栀子却以为他冷,忙放下碗筷道:“许是晚上风大了些,舅舅受凉了。这带伤的身子可得好好调理,落下什么病根就麻烦了。”说着她起身就要去关窗。
“不用!”容裁忙阻止她,“我只是……只是吃饭不小心呛了一下,就让那窗子开着吧,我……有些热。”许是烛火太近,他确实觉得有些躁热。
有些热?缅栀子不明就里,现在虽然过了惊蛰,没有隆冬那样寒冷,可是要说热也还不至于吧。容裁被她看得愈发不自在起来,急忙转移话题道:“既然娘子也是觉得要买掉铺子,那我明日去找一下买卖经纪,最好能尽快出手,毕竟长久待在鹿城也不是办法,清曼城那边也不能丢开太久。”
翌日,容裁一大早就出去了,车夫也没带,只交代车夫转告缅栀子说他要下午才回来。料想他是为了卖铺子的事情出去了,因不想她奔波才选了这么一早出去的,缅栀子只好在客栈等消息。只是一下子只有自己一人住在这小楼里,她忽然觉得这日子变长了。无事可做的她,以前总会拿着一个绣棚或者看看书,可现在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可绣,亦无书可读,便只好随便收拾一下屋子打发时间。她把客栈打发过来收拾屋子的妇人遣走就动起手来。不过她的房间并没什么好收拾的,平日里她都是随手就整理好东西,并不太乱。
她忽然想起这些天去到容裁屋里的时候,都见到他的案桌上十分凌乱,有时候还能看见鸽子飞来,大约他还同时有在处理容家的生意罢。缅栀子便到隔壁去,看能不能帮他整理得整洁些,这样办起公来也更舒心。
其实容裁的房间并未有多乱,看得出来他平日就是一个颇为自律的人,与一般大家的纨绔子弟不同。也是呢,缅栀子想,倘若他只是个纨绔子弟,如何能撑起起如此之大的产业。现在她才刚接手慕府的事情,都已经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那种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繁杂不已的事务,让她总生出逃开的冲动。而容府的产业可比慕府的大多了,容裁竟然能一人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