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闻言,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两人相对而坐,分着吃了一点。天渐渐地暗下来了,城外气温低很多,马上就能感觉冷飕飕的。想是赶了大半天路,马也累了,马蹄“得得”地响着,速度渐渐缓了下来。云起掀开车帘子,暮色四起,前路茫茫然一片,真不知要行到哪里去。
他放下车帘对付明华道:“我们去边关可好?那里还有我出生入死的一班属下。”
付明华心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走到哪里不都会被皇帝抓回来吗?要逃到哪里才能真正无后顾之忧呢?
对了,她心念一动拉住云起胳膊道:“我们去玉泉山吧。”玉泉山上有同往未来的路,只要回到了未来,云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们的,这真是个好主意。
但云起一脸疑惑地道:“玉泉山?去玉泉山做什么?”他有些担忧,玉泉山离皇城不远,很容易被发现踪迹,到时候不是白跑一回。
付明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事到如今她只想碰碰运气,于是抿抿唇下定决心:“云起,你愿意跟我走吗?”
云起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想你一个女流之辈能待他去哪里呢?但看她笃定的眼神,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付明华道:“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可能会有些奇怪,你可能会不适应,但是那是我的家。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她把两个手指头竖起来,信誓旦旦地问:“云起,你相信我吗?”
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难得那么认真,云起突然就笑了起来,拉住她的手道:“走,我们去玉泉山。”
他们两个便真的驾着马车到玉泉山去了。
皇宫内,太后的李代桃僵之计很容易就被识破了。皇帝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去追。整个皇宫里所有人都跟他作对,他气得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着,神情焦躁不安。拾得在一旁欲言又止,云外无意间瞥见,不耐烦地叫他滚出去。
一会儿,太后便过来接太妃,但云外气呼呼地一坐,对她爱答不理。太后见他模样,无可奈何地叹气:“皇帝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杀了我朝的忠臣良将吗?”
云外没有回答,太后又道:“先帝临终的话,皇帝莫不是忘记了?”
先帝云深是云姜国开国第一个皇帝,云姜本是乱世动荡之地,云深和结义兄弟姜且草莽出生,从一方绿林头目慢慢壮大队伍,出生入死携手打下一片江山。然姜且在一次战役中身负重伤再不能生育,深明大义的他让云深登基称帝,云深顾念兄弟情义,取国号云姜,并封姜且为齐国公,与天子齐名。不久姜且去世,云深赐葬皇陵,就在他的墓旁。云深临终交代云外:“兄弟合心,江山万代。”
云外此时想起来,心内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太后见他不说话,又接下去道:“云起军功赫赫,你们兄弟几个,属他在朝中威望最高。可是先帝却立你为储。正是因为看重你仁德宽厚,重兄弟情义。可你如今却要杀暄王,这不是违背了你父皇的旨意,你父皇在世时可是最重情义的。况且暄王在军中多年早有威信,若你杀了他军心一乱岂不动摇国本?”
太后所言句句在理,然云外正是气头上,又听母亲说了这许多暄王的好处,自己倒是硬生生被他给比了下去,心里更是不甘。他不耐烦地对太后道:“母后此来可是为了接太妃?”于是不等太后回答,便唤拾得去请出太妃来。
太妃是先帝妃子,他自然不能拿她怎样。但是云起竟敢越狱而逃,是非抓回来论罪不可的。原先因为诸人求情和百官折,他本有些犹豫不能杀了暄王,可如今!
他恨得咬牙切齿,当下令人加派人手,务必将云起抓回来。
太妃在太后的永宁宫住着,也是寝食难安,整日担心云起和付明华到了哪里,又想付明华怀着孩子可吃得消奔波劳碌,不免长吁短叹,太后见此无从劝起也是一筹莫展。
转眼新年来临,几位王爷都回来朝贺。都因为暄王之事对皇帝颇多怨言,一个年过得沉闷异常,皇帝王爷们无精打采,大臣将军们提心吊胆。人人都各怀心事,好不容易等到新年过去,使臣们都各自离京回国。而暄王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来云外一心以为暄王定会带着他家老五去边关,毕竟那里是他的掌地,却没料到十天过去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京城里已经流言四起,有说暄王抗旨拒婚被皇帝秘密地杀了,有说他被贬为庶民赶出京城去了,也有说是暄王越狱潜逃了。大街小巷评弹唱曲和说书更是绘声绘色,议论纷纷。
事情越不明朗就越给人无端揣测。暄王抗旨拒婚演变成无数版本流传在大街小巷,皇帝更是无心早朝,派出了一堆精英侍卫却一点暄王的消息也得不到。
难道自己贵为一国之君竟然样样都输给暄王吗?
羞怒、不甘如惊涛骇浪汹涌而来。拾得见他没吃早膳正端了点心进来,还未放下,就被云外一掌打翻。
“滚,滚出去!”
他不想见任何人,因为所见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是称颂暄王的好处,尽管他犯下觊觎皇嫂的滔天大罪,人人都皆为他求情。他从小就比不上他,可是父皇却依旧把他推上了高位,仅仅因为他宽德仁厚。
宽德仁厚!这杯先帝写在崇安殿大门匾上的四个字却成了他最可耻的写照。
就因为他宽德仁厚,福贵妃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藐视他多年的付出?就因为他宽德仁厚,云起就可以胆大妄为地觊觎他的贵妃?就因为他宽德仁厚,朝中大臣就可以在百官折上签字威逼他放过暄王?就因为他宽德仁厚,云起就可以目无王法越狱而逃?
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他苦笑,忍不住却红了眼眶。
拾得并未因他勃然大怒而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收拾满地狼藉,偶尔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一眼,满眼皆是心疼和无奈。
云外六岁,他便在身边伺候,他的心性他怎不知?云外素来稳重,却明知道福玉竹心里藏着暄王,还毅然决然接她入宫。她不说,他也从来不问。只是一味地对她好,讨她欢心。
拾得心里叹息,男女之事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他深知云外是真的很爱福贵妃,若不是太后阻止,他几次欲废后晋贵妃为皇后。
试问哪朝哪代帝王能做到云外这般痴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拾得端起托盘沮丧地转出门去,却见皇后进了殿来。看见拾得手中托盘,不由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