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默默无言，也在长凳对面的土床上坐下了，埋着头低低地说了一句：“是儿臣做错事，皇上处罚我也是应该。”
太妃道：“你何错之有？你跟福贵妃本就相识在先，只因造化弄人才到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儿子，这不是你的错。”她见云起有些灰心丧气，握住他的手，又看了眼付明华道，“云起，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老五也在，你当着我们说句实话，你跟福贵妃到底有没有……有没有苟且之事？”
云起猛地抬起头来，付明华闻言也兀自抬头看云起，两人四目相对，付明华很没有骨气地退缩了。她真怕听到他说有，我还爱福贵妃。可是云起却摇摇头，道：“母亲，儿子绝对没有做对不起皇上对不起老五的事。”
付明华明显松了一口气，只听太后也如释重负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啊。”说着拉过付明华到云起跟前，“亏得老五替你四处奔波求来白官折，皇上才答应让我们见你一面。”
云起心下感激，握住付明华双手，不知说什么才好。短短三天，他在天牢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多。从跟福贵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到分道扬镳。想自己当初得知玉竹将被封为贵妃时，他从边关赶回来，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他参加她的册封大典，隆重之极，堪比封后。宴席上，他自斟自饮，喝得酩酊大醉。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在王府竹涛阁的长廊上躺了一夜。这座他专为她而建造的院子给他莫大的讽刺。从此他不敢轻易踏进这个院子，就连院门前的那片竹林被风吹动时的涛声，他也不敢听。
他不再去边关，不再惦记着打仗的事。整日里醉生梦死。太妃见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便给他议亲。可是他不想娶，因为他想娶的人一转眼嫁给了别人。
太妃整日操心，以至卧床不起，他实在避无可避，指着一堆画像里的一张清秀面庞说：“就她吧。”
于是有着玉竹狭长双眉的鹤兰脱颖而出，欢欢喜喜地嫁入这个大冰窖里成了大夫人，不足三年便命丧于此。
期间，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接踵而至，一个个粉墨登场，如走马观花一般，可谁都无法进驻到他心里。然而有一个人却不顾铜墙铁壁，硬生生地闯了进来，搅乱了他的防御阵地。
这个人就是付明华。
他在狱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老五。她任性冲动又糊涂，甚至有些不知好歹，跟玉竹大家闺秀的模样相去甚远。然而就在磕磕绊绊中，他一个金戈铁马的一方统帅居然就对这么个聒噪又倔强的丫头缴械投降了。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至少每每想起她的时候，他的心事暖的，也再不会为过去而耿耿于怀。这种感觉也许就是他苦苦追求的吧。
云起轻轻婆娑她一双手，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是抬头微微一笑，忽然将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付明华却低着头哭了起来：“都怪我，当初不该让你替我抄佛经的，这下真要折寿了。”
云起真是哭笑不得，这种生死关头，听她这样说反而觉得滑稽的很。他忍不住笑起来，他一笑，付明华就再也忍不住，突然扑到他身上就大哭出声。
“云起，你不要死，你死了没人跟我吵架，没人跟我斗嘴，没人给我依靠，我们的宝宝也会没有爸爸……”
付明华趴在他腿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看得太妃也是心酸不已，频频拭泪。她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在身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活啊？
正当三人走投无路之时，太后突然来了。见三人抱成一团哭得你死我活的，直摇头叹气。太后拉住太妃道：“妹妹别哭了，且想个法子让云起出去。”
“还能有什么法子？横竖皇帝都不肯放了云起。”太妃不停拭泪，气鼓鼓地道。
“妹妹，哀家也怕皇帝一时冲动杀了暄王之后又后悔。作为母亲，哀家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弯路做错事。”
“那姐姐有什么法子救云起？”
“来！”太后突然伸手把太妃的斗篷解了下来，“妹妹委屈一下可愿意？”
太妃点头：“为了云起，受什么委屈都不是委屈。”、
太后将斗篷披到云起身上，云起慌忙道：“太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太后把他扯掉的斗篷又系好了，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兄弟几个一脉相承。先皇在世时便常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如今你与皇帝突生罅隙，你们年轻气盛，做事难免冲动，容易误入歧途。皇帝现在一时还想不通，可是这脑袋一旦砍掉了想要接上可是不能的了。”她给云起整理好斗篷，拍拍他的肩膀，看他一时真的瘦了许多，心里也是一阵内疚，不由柔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皇帝的性子我了解，你先出了这牢门，你母亲我自会保她没事。”
太妃也明白太后的意思，心里感激非常，握住太后的手就要给她下跪，太后拦住了。太妃哽咽道：“姐姐救命之恩，妹妹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太后笑道：“妹妹严重了。皇帝和暄王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况且有那么多使臣还在朝中，可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又转身对云起道，“云起，可不要记恨你皇兄。”
云起真是无地自容，愧不敢当，连忙摇头道：“儿臣不敢。”
太后点点头，看时辰不早，遂道：“这就走吧。”
云起看向母亲，犹豫不决。要让年迈的母亲替自己待在牢中，真是于心不忍，太妃也知道云起素来孝顺，但耽搁太久越容易露出马脚，遂将付明华拉到他跟前，嘱咐二人道：“你们放心，我好歹是先帝妃子，又有太后，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她把付明华的一双手交到云起手里，对云起道，“我的乖孙不能没有父亲。你带着老五远走高飞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平平安安地过日子，知道吗？”
“母亲……”
云起忍不住落泪，噗通一声给太妃跪下了，付明华也赶紧跪下。两个人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太后才领着两人离开牢房，直送到宫门口才放心地让他们走了。
两人到了街上租赁了马车出了城门，云起到底放不下母亲，一路都郁郁寡欢。付明华安慰他道：“你放心吧，太妃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也相信皇上不是昏君，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你和贵妃的事情，等他想通了赦免了你，我们就可以回来看太妃了。”她低头摸摸肚子冲云起笑，“到时候我们给她带个大胖孙子回去。”
云起这才勉强笑了笑，低头俯在她肚子上仔细地听了听，忽然惊喜地叫：“好像动了！”
付明华一拍他道：“哪里这么快，才两个多月呢。”
“那怎么会有咕噜噜的响声？”
“那是我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