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去的偷袭十分成功。日暮时分,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崔江天看到空中升腾起来的信号,心下大喜,即刻加强攻城之势。皇城内百姓以死相抗,但终敌不过训练有素的几十万铁骑。
雨越下越大,城里一片腥风血雨,两个时辰之后,皇城彻底沦陷。
崔城见城中百姓死伤无数,遍地哀号,惨不忍睹,不由心惊。便顾不得其他,急忙策马往皇宫奔去。崔江天见崔城骑马绝尘而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凤熙宫的大火渐渐熄灭,大火烧的一片狼藉,士兵正在清理火场。崔城看到有人从火场里搬出来两具烧焦的尸体,相互盘绕,无法分割。他的心往下一沉,简直不能站立。战战兢兢要去看,陆雪明从废墟里出来,见到崔城,指着焦尸禀告说:“少主,那是君上和君后。君上烧了凤熙宫。”
“那公主呢?”崔城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干涩的很,连声音都在发抖。
“公主——”陆雪明脸色一紧,看着崔城渐渐变色的面庞,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暗暗心惊。
崔城跟他一起到了凤熙宫偏殿,刚进门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他迫不及待地跑进屋里,看见期期跪在地上哭泣,面前横着一张软塌,公主躺在上面,盖着白纱,苍白的脸,眼目紧闭,嘴角还粘着细细的殷红。
“善儿——”他脚步颤抖着奔到面前,唤了几声,公主紧闭着双眼,睫毛紧紧贴在颊上,只是再也不会忽闪如蝴蝶扑动。他急忙去捏她的手却是一片冰凉,比她上次递给他的梨还要冷。
期期红肿着眼眶,抹泪哭道:“崔城将军,你来晚了一步,公主已经,已经仙归了。”
崔城脑子里轰隆隆地响,外面雨声踏踏,烛火摇曳,一切惶然梦中,浑浑噩噩。他茫然地摇摇头,忽然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地。期期的声音飘飘渺渺入林间白雾中惊起的飞鸟的翅膀,呼呼啦啦,似乎很近却又听不真切。。
“崔城将军,公主到死都还想再见你一面——”
“不可能的,善儿怎么会死?” 他抚摸着善儿的面庞,双手不住颤抖。他简直不能相信!以前只要听见他远远的脚步声,她就会欢快地跑出来,可现在自己无论怎么叫,她都不理不睬,他忽然害怕起来,两行清泪默默流下。
“善儿,你是生气了吗?所以我这么大声叫你,你都不理我。善儿,善儿,对不起,对不起——”他捧着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胸口,泪如雨下。
“崔城将军。”期期轻轻唤了一声,她第一次见到他流泪的样子,她眼中的崔城是个骁勇善战的骑士,是个风度偏偏的佳公子,沉稳潇洒,从未有软弱的时刻,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
忽然他放下公主,站起身来,象头发狂的野兽般朝着空荡荡的大殿大叫道:“是谁?是谁?”
“崔城将军!”期期惊慌失措地叫道。
崔城便抓住她道:“告诉我是谁!告诉我!”粗硬的关节死死硌住期期的肩膀,直到肉里去,生疼。
陆雪明见他已然疯了一般,不由暗暗心惊,怕他伤了期期,急忙跑过来拉住他。“少主,这是迟早的事,何必为难期期?”
“胡说!”他“啪”地一巴掌甩在陆雪明脸上,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忽然抓住他前襟吼道:“是你!是不是你?”一使劲将他摔在地上。
“不是他。”兀地一个声音自门口送进来,雨声哗哗拉拉地响,可他的话却异常清晰。东去从容地走进来,缓缓道:“不是他,是我动的手。你要报仇尽管来。”说着拔出剑来。
崔城的剑也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早已出鞘,愤怒和悲伤已经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东去没有躲闪,反而戏谑地看着,慢慢走进身来。“是我动的手,可让她死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崔城!”
“什么?”所有人都错愕地盯着他。
“崔城,你若不反,公主还是汉南的公主,依旧高枕无忧金枝玉叶,她怎么会死?所以崔城,是你逼死了你的爱人,你为了江山、权利,逼死了她!”东去步步紧闭,直到他面前,凌然不惧地直视着他,眼里有挑衅有鄙视。
“什么?”崔城心里一痛,渐渐垂下头去,一松手剑掉在地上,发出冰冷的一声响。东去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满腔怒火。他忽然凄惨地笑起来,期期担忧地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
“你说的对,是我害死了她,我答应她会劝父亲罢手,可我不仅没有做到,反而跟他一起谋反。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善儿!我怎么这么傻?”他抓着脑袋一阵猛打,期期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前哭道:“崔城将军,这都是天意,怪不得你。”
“天意?”崔城慢慢起身,望着天外,喃喃道:“天意?怎么会是天意?”他忽然奔到外面,站在雨中,对着天空大叫:“老天爷!如果是你安排了这一切,那我恨你,我要捅破这层天!” 天外一声惊雷炸开,崔城更加肆无忌惮地大骂,“有种你就劈死我啊!你把善儿还给我!”
他倒在地上,一拳一拳捶在鹅卵石地上,拳头都是血,混合着雨水。
“崔城将军!”期期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撑开双臂替他遮雨,自己却被雨水淋个湿透。
“走开!”崔城一把将她推开,期期又跑上去。他一用力又把她推开,期期脚下一滑,就摔在地上,她不爬起来,却坐在地上看着歇斯底里几近疯狂的崔城在雷雨交加的夜里大喊大叫着朝外狂奔而去。
陆雪明将期期扶起来,叹道:“你又何苦——”
话未说完,期期将他一把推开,脸色冰冷道:“我受再多的苦,也无法令公主复活,也弥补不了我犯下的错!”说着也追着崔城消失在雨雾里。
东去冷冷地站在门口,陆雪明从雨幕里走上台阶,也是浑身湿透。东去笑道:“令妹的脾气也挺大。”
陆雪明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理了理湿透的袍服和头发,神情有些无奈。
东去朝殿内看了看,回头叹道:“也是啊。好歹主仆一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
崔江天浩浩荡荡地进宫了。国君夫妻的尸骸已经被安置在偏殿,其形状惨不忍睹。国君和妻子的尸体缠绕在一起,肌肤相溶难舍难分,崔江天拿剑挑了挑,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忽然一剑劈下,一刀两断。随即下令以礼安葬国君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