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辗转着,她在家看书绣花,有时候帮着看看账本,他在外奔波,似乎一切都那么和谐平淡,如同那些人家。
那日的日出很不寻常,紫光漫天,庭院里带着微微的香气,角落的指甲花竟然开出了鲜艳的橘红色。
何彦正好回来,惊讶道:“今日定然不同寻常!”
沐傅儿便笑了,“这不是你回来了,这天气倒也正好应景。”
何彦微微一笑,似是有些羞涩的模样。
话说到这里,那肚子仿佛是不答应了,开始折腾起来。沐傅儿连忙扶着肚子,有些吃力,心中浮出一些恐惧,电光石闪之间,像是仙人指路一般通悟了,“何大哥,我怕是要生了!”
何彦连忙道:“快去喊大夫!”
沐傅儿心里也知道不妙,连忙顺着之前的准备,喝了一碗人参汤。做定产房,却又忽然没事了。
“这孩子倒也是的,说来就来,一会儿,又安静了。”她倒是不紧张。
那产婆也跟着笑,“这不是急着见母亲么。等到半夜,估计就开始了。”
她就笑了,喝了催产汤。
果然等到半夜阵痛的时候,这才知道厉害。
浑身冒冷汗,只觉得命都要去了一半。似乎全身的血都涌到了下、身,脑海里一片白花花黑沉沉的交替,晕晕乎乎的无力,产婆却一个劲地叫“用力。”
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害怕,该不会就要死了吧。
和这孩子……一起死了?
她是如此不甘心。
心里忽然想起耶罗,不断想着他若是看到了孩子会如何,竟然生出了无限力气。
这是我们的孩子。
现在,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孩子。
因为这是你的孩子。
这样矛盾的、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回荡着,撕扯着。
似乎只有疼痛能让她重新揭开那道伤疤。
她是如此深爱过一个人,却无法与他相守。
她咬着梆子,几乎牙齿都要出血了,忽然觉得一空,似乎神游太虚,只听得一声啼哭,这才明白过来。
那产妇捧着小孩子给她看了看,盖好被子,向何彦报喜,“真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何彦在外面站了一天一夜,听到这个消息,却也是松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孩子,道:“我去看看奶奶,看看奶奶。”
门就那么打开。隔着门,沐傅儿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朝他点点头示意。
他楞楞笑的模样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两个人就隔着门这么笑了。
似乎一个真的得到了孩子,另一个看着爱人守在身边。
有时候,人总会不自禁地自欺欺人。这样的生活,才让人觉得有希望。
小孩子顺顺利利生下来了,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这孩子跟你姓吧。”沐傅儿摇了摇他的手,“嗯?”
何彦几乎被雷劈了,“啊?”
“跟着干爹姓何,”沐傅儿忽然笑了,像是释然,“这样也好。”
“好,好。”何彦傻笑一下,看着那明眸大眼的小男孩,似乎真的觉得有几分像自己,“叫什么?你给他起个名字。”
沐傅儿想了想,“何卿歌如何?”
和卿歌。这便是你的名,孩子。
鸾凤和鸣,只求你如此而已。
寻一个爱人,朝朝又暮暮,暮暮又朝朝。
何彦点点头,道:“不错,取个小名儿吧,避避邪。”
“小名儿?”
“嗯,我的小名是彦哥儿,你的呢?”何彦忽然来了兴趣。
沐傅儿有些囧,有些支吾,“我的小名是……大车。”
“哈哈,沐伯父果然是好风趣,大车槛槛,毳衣如菼。诗经里那么多好词,偏偏挑了这一个,不错,大气。”何彦就笑了,心里却颇为赞同。
这样不顾世俗追求爱情的《大车》,只怕也合了沐傅儿的性情。
这样的父亲,方才有这样的女儿。
“我懂事了,就很不喜欢这个小名儿,所以也没怎么叫了。”沐傅儿忽然有了促狭的心思,“干脆给这小子叫滂滂?”
何彦就扑哧笑了起来,“你也不怕他长大了胖胖的?”
“那你给他起一个。”
何彦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以前倒是想过,若有个女孩子,叫她锵锵,若有个男孩子,就叫他殷殷。”却没说,他很小的时候便想过,若是自己有孩子,便叫如此。
“殷殷,这个不错,”沐傅儿点点头,晃着何卿歌的小手,“殷殷?”
小孩儿哈哈一笑,眨眨眼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定了下来的事情。
眼见何卿歌生了下来,沐傅儿也就开始忧心今后的走势。想到沐家的悲剧,便劝何彦莫要再当劳什子的游侠了,去军营混一个出身才是正道。
何彦觉得那一番话有点像是妻子劝导丈夫,立马应了下来,回到房间里自个儿傻乐了一番。全然不顾当年何意劝他从军他是何等的不乐意。
沐傅儿心里原本担心何彦心里不痛快,见他那么干脆地应了下来,却也松了一口气。当晚便连夜缝了些护膝给备好了。
果然第二日何彦就说打算和何意商量一番,随即便去军营,让沐傅儿此间若是有事,直接派人去找锦州知府。
她笑道:“我还能有什么事情,你好生去吧。”
他就呵呵一笑,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对了,这个你带上。”她掏出护膝,还是有些担心他的性子,“到军营里面不要要遵守规矩,毕竟不是外面了。”
他点点头,忽然想到,尘世间的妻子和丈夫,对少还不如这般。
如此,足矣。
人生莫要苛求。
何彦欢欢喜喜走马去寻了一个军中位置,心里也明白,乱世之中,只有军队才是力量。他这段时间在整理何家的财产,自觉虽不能为帝王,只要跟对了人,为王侯倒是可以一搏。他此番决定了入伍,便又亲自北上和何意商量了一番,两兄弟就开始暗地里招兵买马。
何彦按照计划好的事情,先进了锦州军。
锦州民风彪悍,锦州的军队自然更是如此。
一进锦州军营,就是一大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在玩角斗。
梆梆撞在一起汗津飞溅的声音倒是让何彦有几分不适应。
他自诩豪侠,浪荡不羁,所做之事虽说不算粗莽,却也随性。如此角力的事情,倒真是少见。
在他看来,武者角力,文者对联,不过是种夹杂着相亲和相轻的复杂游戏而已。
然而这种游戏却是非常有效的。
就像是一个投名状。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白脸啊。”
“回去吧!这可不是你这种弱书生该来的地方!”
“哈哈,小干柴,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些兵痞就开始起哄了。
何彦嘴角抽了抽,他果然不怎么喜欢军营,“你们说什么?!”
“说的就是你啊,不服气?”那人猛地起身,肩膀一侧,就撞了过来。
他左脚一出,微微半转就避开了冲击,随即右肩迎上猛地一撞,一退一进,直把那人撞开三尺外。
“好小子!”那人吃了一惊,随即叫道,“这不算,有本事和我实打实撞一下!”
何彦笑道:“你来吧。”
那人退了几步,嘿嘿笑了一声,“小子,你就等死吧。”说完就撞了上来。
何彦也不避开,却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冲过来,忽然加速与其一撞。
那人这回足足飞出了五尺外。
“好!”大家鼓起掌来。
“赖老三你真没用啊,被个新兵蛋子撞飞了。”
“哈哈,赖老三你不是很自信自己的力气吗,怎么被个小白脸撞飞了?”
那人爬起来揉了揉肩膀就吼道:“嚷嚷什么啊走开走开!”
“哈哈!”
有人上来拍了拍何彦的肩膀,“小子你是新面孔啊,哪来的?”
“你们的,新老大。”何彦微微一笑,看着拍自己肩膀的人,一个过肩摔,就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
那人一愣,就这么傻傻地瞪大眼睛,半张着还在笑的嘴。
“您就是……率善中郎将何大人!”终于有人认了出来。
他笑了,“如此,便是和大家初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