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傅儿并没有歇斯底里地哭泣,也没有放下什么威胁的话语,她只是在等一个人,可能是白石一,也可能是耶罗。
现状太过诡谲不知所措,她需要多知道一些情况,才能决定要如何是好。她已然不是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了,现状如此,挣扎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救不了命。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索性闲暇地弹琴赏画,甚是自在。
“流年错
锦瑟偷换琴弦柱几座
断了的拨片谁来粘合
心如刀割
曲不成册
听一夜笙萧瑟
却不能附和……”
“谁说不能附和的?”白石一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来了。”沐傅儿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
白石一苦笑一声,却是沐傅儿第一次看见他苦笑,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冷着脸,唯独不能这样迁就的模样。
“耶罗到了。”
沐傅儿顿了顿,抬眼看着他,“嗯。”
“你要是更开心一些,说不定我就这么让你走了。”白石一语气中却听不出任何遗憾。
沐傅儿却笑了笑,“哦,我是要说‘你等着吧,他来了’,我还能走出去么?”
“哈哈,”白石一却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平静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呢。”
沐傅儿收手,缓缓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面容澄净,眼神淡然,稍稍靠近了白石一几步,“这个你倒是没弄错,”竟然是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是要把我当成囚徒?!”
白石一一愣,却很快接住她的右手,眨了眨眼睛,满心的惊讶和不可思议,却没有丝毫没有生气,“你还差了点呢。”
沐傅儿却笑得更开心了,像是绽放的蔷薇一样灿烂而热烈,“嗯,我也觉得。”扬起左手又是一巴掌。
白石一眼看见那巴掌和沐傅儿小脸上一副倔强的模样,心里悠悠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就等着那一巴掌。
“你!”沐傅儿的手停在他脸旁边,竟然是恨不得收回手来,“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挡开?!”
白石一耸耸肩,却没有放开她的手,“我知道我做的不对。”
沐傅儿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激怒的“不对你还照做?!”
“啊,”白石一握着她的手,“如果我两只手都抓着你,你大概会挣开吧。如果打一下能让你消气的话,我想我无所谓。”
沐傅儿就这么愣楞地看着他,心中不知所措,“你这是说些什么话。”
她已经习惯了激烈的,不加修饰的白石一,就像是失怙的野兽一般寻求安慰和肆意责怪,只觉得天下都欠了自己一般,如今两人都冷静下来,她却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我发现福王是一个笨蛋,”白石一笑眯眯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像是在妄议皇帝,“他居然想要把你当做和亲对象,送去给耶罗。”
沐傅儿顿了顿,不敢说些什么。自己想要去,还是不想去?
白石一也在观察沐傅儿的脸色,只觉得她的脸色晦明难辨,“沐大人带着那个小孩来看你了。”
“啊。”沐傅儿一听到殷殷,眼神一亮,就要出门。
白石一却在一旁道:“你猜猜,耶罗是更看重这个孩子,还是更看重你?”
沐傅儿心中那口怨气终于有地方发泄了,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词语来贬低他褒扬耶罗,“不然,他为何要赴京和亲?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因为一个浅显的误会就见死不救吗?!”
“他现在是王,”白石一幽幽道,“游牧人的生活远比不得江南,你受得了么?游牧人已经接受了安逸,当真能再次面对战斗吗?你和他,都要想好,不要做错了事。”
沐傅儿一愣,脚步却没有那么轻快了,“他想必已经想好了。”
白石一却笑道:“那你想好了吗?!你为何要回京,为何要重返汴梁?你口上怪我,想来心中还是有我的,不然为何要对那次的错耿耿于心……你一直在说不介意,可是,当真不介意么?!”
沐傅儿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追击得毫无还手之力,深吸了一口气,“与你无关。”就这么推开门,就这么走了出去。
白石一在身后微微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怨我,这院门,我根本没有派人把守,你若愿意,长驱便可直出,你始终还是不信我的……看来,是时候要徐铮给出一个解释了。”
沐傅儿却根本顾及不了他的后话,扑向了门外的花厅。
白府的路她是这样的熟悉,甚至在看到沐天恩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数年前,沐天恩亲自来接她回府的时候。
“爹……”
“娘!”何卿歌显然更加激动,就这么扑了过来,抱着她,“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沐傅儿知道自己的儿子早熟且聪慧,自然不能用一般的眼光来看待,于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啊,娘对不起你呢。”
沐天恩眉眼深沉,“耶罗一惊入京了,白石一这段时间……”
“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沐傅儿苦涩地道,“耶罗入京,说了什么?”
“耶罗说想求娶你,沐傅儿……”沐天恩顿了顿,脸色有些羞愧,“我却舍不得了,和陛下说,你早已有了婚约。”
沐傅儿却毫无表情,“福王定然不会介意。”
“他自然想要不介意,可是陛下还没开口表态,群臣就联袂劝道,说白石一既然已经与你有了婚约,就不好棒打鸳鸯,”沐天恩心中有些气愤,福王太过懦弱了,竟然想着坐山观虎斗,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就说婚约不算,全看你如何做。他想着你有了孩子,定然是想回耶罗那里……可是你需要知道,他这是向耶罗借兵,若是发生内乱,要耶罗亲自带兵来救难……你也知道,耶罗并非我汉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他真的来救难了,只怕被冠上一个趁机劫掠的罪名,边境危矣!”
“爹可是劝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不错,切切三思。”
沐傅儿冷笑一声,“那我不嫁最好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谁爱和亲谁去?!把我当成了筹码?!亏得耶罗竟然也同意了!”
沐天恩却淡淡道:“同意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只怕他们借着这个由头,时常骚扰边关……陛下此举大为不妥啊!”
沐傅儿顿了顿,看着何卿歌懵懂的脸,忽然笑了,“这么大的难题抛给了我,陛下倒是清闲,两不得罪。自古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休得胡言!”
“罢了,父亲说的话,我要认真想想。”
沐天恩点头,“你且先在这住着,有事派人来寻我。”
“爹,你这是要逼我?”
沐天恩一愣,有些有种决绝,“若无国在,何以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