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沐天恩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夫君，傅儿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沐夫人并不知道沐傅儿去了沐府，只是晚上不见一起吃饭，心中有些不解。
沐天恩眼神很委婉，甚至难得出现了一些不好意思，“去寻持竹了。”
“啊，这样啊……这样好啊！早就该这样了！”沐夫人全然没有了担忧的神色，反倒是笑眯眯的模样，“持竹是个好孩子。”
沐天恩微微挑了挑眉，没有接话，心中却是翻腾着无数种难以言表的复杂。
“既然是去持竹那里，便也无妨了，我们还是先吃吧。”
沐天恩满肚子弯弯绕绕，哪里吃得下，微微叹了口气，“也罢，你先吃吧，我去书房坐坐。”
沐夫人心里知道沐天恩这样的态度既不是反对，也不是支持。可是跟了这个男人一辈子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性情。虽然看上去风流随意，凡事极有主见，其实对那些利益看得分明。虚与委蛇的事情从来不做的。想来心里也是喜欢白石一的，只是碍于傅儿，不好意思应下来罢了。
对待家人，他始终是个温和的慈父，甚至有些优柔寡断。对一个男人来说，心中最大的弱点不是富贵，不是权力，更不是欲望，而是家人。看起来未免有些不思进取，软弱可欺。
可他偏偏是护住了沐氏一脉，更无谓她只生了两个女儿。
京中女子有谁比她更加好运气。权贯人家又如何？！京中富贵如浮云，能得一行人，白首不相离，这是何等的快意。
沐夫人在此感慨，沐天恩在书房踱来踱去，心乱如麻。
老来得子的珍惜，更比不上唯有一女的郑重。手心里的人，不容有任何闪失。
白石一自然是他心中最喜欢的女婿人选。
且不论白石一心性坚韧，便是始终如一日地对傅儿，便是最难得的。只是他终究是少年人，即便历经风雨，仍是有些畏畏缩缩。
或者说，白石一和他有些相似，面对风雨时手段狠辣，面对家人时犹豫不决。
这是个好的，也是个不好的。
今日傅儿没回来，白府却派人来说傅儿喝醉了，就暂不回去了。
沐天恩心中有种老怀甚慰的感慨，白石一也算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从小当做是女婿来养，自然是半个儿子一般看待。
以前觉得白石一对待感情太过优柔寡断，如今终于狠下心来做事，可是……
对象是自己女儿的时候，变化就没那么美了。
“这小子……”沐天恩笑了笑，又蹙了蹙眉，心中有些郁结，颇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
两两相望，莫过于相忘于江湖。
唯有其中一人踏出一步，才能走近。
可是……傅儿醒来之后，当真能明白么？！
沐天恩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随波逐流，未尝不是一种对策。
打定主意，沐天恩就撒手不管了。
而沐傅儿一觉醒来，已然是第二天清晨。
独自睡在房间里，身边隐隐有淡淡的白檀香气。
她猛地睁开眼！
自己竟然着了白石一的道！
平的就生出了一股火气，看到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女儿装，而白石一稳稳躺在旁边，似笑非笑。
“白石一！”沐傅儿几乎是咬着牙喊了出来。
白石一点点头，“我在这里，有事么？”
“我……你……”沐傅儿颤抖着手，直直指着白石一，连话都说不全了。
白石一嘿嘿一笑，“我已经向沐大人提亲了，不过三个月，你就要嫁给我了！”
“提亲？！”沐傅儿连忙叫道，“我们没发生什么不是吗？！”
白石一点点头，道：“难道你想发生些什么，我怕你不高兴……但是若是真的任着你的性子来，只怕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沐傅儿被他这无赖行径气得头昏，沉沉地吸了几口气，“你要知道，他要来了。”
“我知道，”白石一背着手，靠在床榻上，微微一笑，“所以我要提早下手啊。”
“你到底清不清楚？！”沐傅儿吼了出来，双眼瞪得圆睁，却生生红了眼眶，“你要我如何面对耶罗？！”
白石一一愣。
两人竟是相对无言。
“傅儿，”白石一打破了沉寂，“他已经有了你们的孩子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不奢求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也不奢求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但我希望，我的妻子，是和我两情相悦，懂我，明我，知我的人。天下虽大，而你却只有一个。”
沐傅儿摆摆头，认真道：“我喜欢他，心里也就只有他，更不想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横亘在我们之间，我的心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
白石一也不恼怒，似乎自从那次争吵之后，他就已经清明了沐傅儿的心思，“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了。若是从前，你这样说，我定然不会阻你，但是如今，我也明白了，人若不争，填必相欺。”
他们面对面，目光明亮，眼神清明，像是在进行一场事关领土的商谈。
“你给我添麻烦了。”沐傅儿直接开口，冷心冷面。
“我知道，但是最后，你会知道，耶罗才是最大的麻烦。”白石一毫不介怀，淡淡一笑，“你需知道，耶罗是暴君执政，我未必不是。”
沐傅儿只觉得命不由己，女子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显得格外脆弱，作为一个所有物一般被争夺，收藏，直到红颜老死。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你这是要逼死我？”
“我不想对你用药，”白石一终于说出了最冷心的话，“你若真想求死，不妨想想那个孩子。你乖乖的，我可以保证不动他，但是你若是寻死觅活，那个孩子，绝对比你要糟糕。所以，记得吃早饭。”
沐傅儿冷着一张脸，不明白白石一的用意，却也知道他的手段，这些年学医，也知道许多药物能消磨人的记忆，只是副作用太强，甚至能让人心智痴迷。
想来白石一还是有所顾虑。
“你变了。”
白石一推门要走的身影顿了顿，半侧着脸，“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