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春水流
琅琊玥2015-10-22 17:055,371

  北齐 临淄

  “南唐李歆若求见北皇陛下。”李歆若初至临淄门,稍稍收敛霸气,上前向着守城兵士道。

  “陛下病重,暂由太后娘娘监国。”士兵瞥了李歆若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没有分毫敬意:“遵太后娘娘懿旨,他人进宫皆可代为通传,唯有南帝来朝,非闯宫不可进。”

  “闯宫?”李歆若黛眉轻挑,似乎并不在意,正欲下马,却被欧阳清风制止。

  “你可知道什么是闯宫?”欧阳清风面色一紧,扣住李歆若手腕的掌中竟已有了细汗。

  “知道。”李歆若面色淡然,所谓闯宫,即指寻常百姓若要进宫面圣,须得闯过三阵。

  其一,百米距离,三跪九叩。

  其二,百米棍杖,匍匐而行。

  其三,百尺钢板,深滚而过。

  过三阵不死者方可面见北皇,诉说冤情,而今拓跋太后却要自己过三阵而面圣,针对之意,再明显不过。

  “既然知道,你傻……”欧阳清风心中一急,难免有些口不择言,话未出口,却被李歆若冷寂如剑的目光震慑,随即缄默。

  “至于欧阳清风公子,”守门将士突然开口,眼中透着精光:“待南帝闯过三阵之后,即可随南帝一起进宫。”

  “你!”欧阳清风怒不可歇,这分明就是防止自己向祈颜泽禀报,故意为之。

  “清风,”李歆若神情疏朗,丹唇轻启:“在三阵尽头等我。”

  欧阳清风面带不解,清冷倨傲如李歆若,又岂会受这等鸟气?

  即使李歆若武功不弱,但这三阵多少壮年男子都无法安然闯过,所以李歆若此去并非没有性命之忧。

  李歆若眼眸灼灼如桃,随即勒马,声音清冷:“带路。”

  北皇祈颜泽为了自己,不仅沦为天下的笑柄,还差点毁了北齐的辽阔疆域,而这一切,不仅是拓跋太后愤愤不平,北齐臣民亦是如此。

  若自己以平民之身,闯过三关,能让北齐臣民心中有所安慰,虽九死其犹不悔。

  “歆若,”欧阳清风知道自己已然无法阻止李歆若,面色沉暗,声音低沉:“小心。”

  “嗯。”李歆若微微颔首,便随着守门的侍卫步入北齐皇城。

  钟鼓于宫,声闻于外,亦或许是步行所致,李歆若竟没由得发觉北齐皇宫竟如此的气势磅礡,令人心生敬畏。

  “跪。”随着宫人高声厉喝,李歆若双膝落地,却气度清雅如月,眉间淡然若水,周身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扬华贵。

  从出生开始,李歆若便被尊为无双公主,享太子之荣,双膝跪地而行礼,不是没有,却是少之又少。

  但如今,李歆若却是以一国之尊的姿态,三叩九拜,朝着北齐的天启殿,缓缓前行。

  周围的禁卫皆用余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帝,明明双膝跪地矮人一截,却让周围的人有种错觉,好像是自己矮了一截。

  “哼哈。”一声怒吼,此起彼伏的棍杖就在眼前,李歆若却并无一丝犹豫,纵身趴在地上,匍匐而行。

  “彭”当第一棍打在李歆若身上之时,痛意顿时传遍全身,李歆若咬住朱唇,还来不及适应由腿部扩散全身的痛意,第二棍已然落下。

  当木棍接二连三的打在李歆若仅着碧衫的玉体之上时,李歆若已然模糊了一切,死死咬住牙齿,缓缓向前挪动。

  很快,李歆若身下便出现了两条鲜明的血痕,碧色的衣袂间也瞬间被鲜血浸染,触目惊心。

  “嘭”这一棍似乎打在了李歆若的痛处,李歆若闷哼一声,禁卫正欲扬棍,李歆若却突然抬眉,浅转的瞳目犹如千年古刹,令人不寒而栗。

  李歆若收回目光,以手臂为支撑,奋力向前,须臾间,百米的距离已在身后。

  眼前的百尺钢板,泛着冷冷寒光,明明阳光明媚,让人不寒而栗。

  李歆若好不容易起身,回望身后刚刚经历的百米棍杖,转而回眸看向眼前,没有丝毫犹豫,顺势躺在钉板之上。

  “呀”李歆若声音凄厉,寒锥刺骨之痛,犹如万箭穿心,霎时间,面色苍白,双拳紧握,却没有勇气再次滚动。

  “歆若。”欧阳清风远远便听见了李歆若的惨叫声,急着一探究竟,却被侍卫所阻。

  李歆若平躺在钉板之上,面上早已经大汗淋漓,一双倾世无双的瞳目,浅转如水,直直的看向天际。

  苍穹澄碧,万里无云,恍惚间,李宸若的面庞出现在天空之上,温润如玉,和煦如风,笑的很是无邪。

  “皇兄。”李歆若淡淡开口,皇兄还在南唐等候自己归去,即使是爬,自己也要爬回南唐。

  突然间,李歆若身体之中,莫名的多了一股悸动,奋力侧身滚下钉板的另一端。

  百尺过后,李歆若的衣衫早就破碎褴褛,躯体之上,鲜红的血液正沿着无数的创口,潺潺流出。

  李歆若咬牙起身,回望走过的百米,红色炽然,血流一地,此时却见一抹胜利的微笑滑上李歆若的嘴角,向着身侧的侍卫道:“李歆若请求面圣。”

  “歆若。”欧阳清风这才被禁卫放了过来,见李歆若衣衫破碎,血色浸染,眼角眉梢苍白无限,心中很是不忍,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瓷瓶,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将止血药丸服下。”

  “嗯。”李歆若接过药丸的一瞬,险些摔倒,幸好被欧阳清风扶住,李歆若却推开欧阳清风的手:“我没事。”

  饮下药丸,李歆若抬眉看向不远处的天启殿,目光盛宴华光,眉清凌傲远山,丝毫不像刚刚经历生死的人,有一种人,即使在最窘迫的情形之下,也绝不会显出分毫狼狈,无疑李歆若便属于此类。

  “宣南帝李歆若面见太后娘娘。”太监尖酸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北齐皇宫。

  李歆若步履沉稳的走向天启殿,踏进殿门的一瞬,李歆若竟有些恍惚,尘光零落,记忆的碎片渐渐被拾起。

  当日自己也是孤身一人,一步一步的走过这百尺大殿,一如亦往,只不过殿上之人已非昨日。

  “你不怕哀家赐你一死?”拓跋太后一人端坐在殿中,眼中带着愤恨、不解,看向殿中衣衫褴褛、身受重伤却倔强清冷的女子。

  “我知道太后娘娘心中所痛,”李歆若翩然抬眸,流离的瞳目中带着深深地愧疚:“歆若定会尽其所能偿还北皇一片深情。”

  “偿还?”拓跋太后闻言勃然大怒:“你偿还的了吗?”

  话语间,拓跋太后以雍容华贵的姿态走向李歆若,眼角眉梢透着母亲独有的痛意:“泽儿为了你,劳民伤财,自毁其身,沦为北齐乃至天下的笑柄,你告诉哀家,你偿还的了吗?”

  “我会让他重新行走于世,”李歆若自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气度,对其之语深信不疑:“而且,战局稳定之后,我会以万里江山,还他一生情诺。”

  “你……”拓跋太后显然没有料到李歆若会以讲出这么一番骇人听闻的言论,有了些许迟疑。

  “歆若从未想过染指天下,”李歆若淡然启唇:“况且,我相信,他会是个明君。”

  “泽儿在双伊宫。”拓跋太后的眼角难掩苍老,轻叹了口气,言语间透出妥协。

  “谢太后恩准。”李歆若略微躬身,随即快步离开天启殿,轻车熟路朝着双伊宫而去。

  北齐 双伊宫

  祈颜泽依旧是一袭明黄色的龙袍,面朝窗外,看不清面容,但其茕茕孑立的身影,透着无限苍凉。

  犹记得,当日自己不顾一切,用内力冲开穴道,随后奔至永夜城郊,只为护她周全,可是自始至终,她的眼中只有李宸若。

  那一瞬间,祈颜泽蓦然发觉,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中,自己从来都不是归人,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那个芳华绝代的女子,眼角眉梢的一场误会。

  自己不顾一切,奋力杀敌,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嗜血无情、仇恨西晋,只不过是自己在拼命逃避,这无法承受的事实。

  祈颜泽并不知道过了多久,亦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到了最后,心中越来越绝望,挥剑的一瞬,鼻头竟有些发酸,这是一场已经没有理由的厮杀,亦是一场没有救赎的厮杀,想到此处,祈颜泽戾气逼人的剑术渐渐停了下来。

  恍然回神,才看到自己四周,早已经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甚至还有些尚未死去的人,缓缓在血泊中挪动。

  “啊”祈颜泽根本无法承受眼前的一切,慌忙环顾四周,白色、红色、黑色,褐色,却惟独没了那一抹碧落。

  “她走了,她终于弃我而去,不再回头。”祈颜泽嘴角滑起一丝邪魅的笑容,扔下手中通体血色的佩剑,此时才发觉腿部早已没有知觉,痛到没有任何知觉。

  突然间,一向傲视于世的祈颜泽,竟像没了支撑一般,双膝重重的落在地上,而这一跪,便再也没能起来。

  正值风华,却再也无法行走于世,这样的事实寻常人尚且无法接受,更何况是那个名震天下的帝国天子北皇。

  可是最让自己寒心的,不是双腿尽毁,不良于行,而是她,终究还是离开了自己,那般决然、那般绝情,那般沧海横绝。

  “陛下,起风了,要不要?”许贵人莲步轻移,声音婉转,手中捧着明黄色的貂皮披风,略带询问的看向祈颜泽。

  “出去!”祈颜泽尽管坐在轮椅之上,话一出口,气势如虹,吓得许贵人没由得一惊,向后退去,失手将披风掉在地上。

  许贵人微微躬身,正欲将披风捡起,却见一支脉络分明的手映入自己的眼帘,碧色的衣袖很是夺目。

  “你……”许贵人见此,立即怒意横生,先皇后喜着碧衣,后宫妃嫔纷纷仿效,陛下此次回宫之后,已经明令禁止,宫中任何人不能碧衣着身,竟还有人违抗皇令。

  许贵人蓦然抬眉,却瞬间怔在原地,没想到来人竟是贵为一国之帝的李歆若。

  “我……”许莲面色尴尬,不知该如何称呼,亦不知如何行礼,只是呆立在原地。

  “下去吧。”李歆若面色淡然,温润如水,触摸着貂皮的披风,暖意丛生,随即走向祈颜泽。

  “朕说了,出去。”祈颜泽没想到竟然有人胆敢违抗皇命,暗调内力,一股掌风朝着身后之人而去。

  “颜泽。”李歆若并未闪躲,生生的挨了这一掌,胸口沉闷,甚至向后退了一小步。

  “歆若。”祈颜泽闻言眼眸圆瞪,蓦然一惊,心中很是担忧却并未回首,刚才自己本也只想教训奴才,并未下死手,以歆若的武功,绝不会有大碍。

  “你好吗?”李歆若犹豫片刻,心中思绪万千,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祈颜泽回答的斩钉截铁:“若是没有你的同情,朕会更好。”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站起来。”李歆若眉间透着焦虑。

  “站起来如何,站不起来又如何?”祈颜泽发出一阵冷哼:“朕一样是北皇。”

  “可是……”李歆若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却被祈颜泽一语道破。

  “你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弥补心中的亏欠,但朕拒绝接受。”祈颜泽依旧没有回首,言语间尽是冷漠,而心底却已经千疮百孔,既然结局已定,为什么还要回来?

  “歆若……”这时正候在殿外的欧阳清风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开轻掩的宫门,玩世不恭的面庞之上尽是怒意:“祈颜泽,你知不知道歆若是怎么进来的?”

  “南帝驾临北齐,即使没有朕亲自迎接,礼数也决计不差分毫。”祈颜泽深邃的眸中透着冷意,心底却如万箭穿心,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厉声道:“来人,送南帝离开。”

  “是。”殿中守候的侍卫,闻言进殿领命,随即向着李歆若道:“南帝陛下,请。”

  “你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分青红皂白。”欧阳清风很为李歆若抱不平,正准备再说上几句,却见李歆若面色愈加苍白,睫羽轻轻晃动,犹如秋后的落叶,缓缓向后倒去。

  “歆若。”欧阳清风伸手扶住正在下落的李歆若,接触的一瞬竟发觉李歆若周身清冷异常,轻的发飘,似乎下一刻就会离去。

  祈颜泽闻声连忙回首,却见李歆若双眸紧闭,斜躺在欧阳清风的怀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碧色的衣衫破乱不堪,鲜红的血液将碧色衣衫染成触目的赤色。

  “歆若。”祈颜泽滑动轮椅,快速上前,近了之后才发觉李歆若的右手死死地抓住胸口,莫不是因为刚才那一掌:“怎么会如此?”

  “现在知道担心了,”欧阳清风为李歆若把脉之后,得知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这才有了精神,看向祈颜泽一脸不满:“北齐礼数果真周全,竟让堂堂南帝闯宫面圣!”

  “闯宫?”祈颜泽的心急速下坠,一把从欧阳清风怀中夺过昏迷中的李歆若,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要闯宫?”

  “还不是为了你的腿。”欧阳清风再次表达了对祈颜泽的极度不满,埋头为李歆若医治。

  翌日 双伊宫

  碧色的帘幔随风而动,李歆若睁开双眸,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北齐。

  “若儿。”祈颜泽端坐在轮椅之上,见李歆若双眸浅转,略带焦虑的开口:“闯宫九死一生,即使你武功精妙,也不能如此鲁莽!”

  “我……”稍稍移动,李歆若便觉浑身一片刺痛,强忍着不适,

  余光扫到鎏金轮椅的那一瞬,清醒无比。

  祈颜泽的腿,当真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本是驰骋疆场,挽弓射雕的北齐天子,却为了自己,不良于行,几欲成为一个废人,这样的情,自己该如何偿还?

  李歆若收回痛意横生的眸光,对祈颜泽责问置若罔闻,转而直言道:“既然精厥可以根治你的双腿,当日在商周你为何不让清风医治?”

  “精厥得来不易。”祈颜泽剑眉入鬓,深邃犀利的眸光中却多了一些闪躲。

  李歆若淡然一笑,即使精厥再珍贵,堂堂一国之主也决不会因为这个因由拒绝医治,祈颜泽之所以拒绝,不过是因为这精厥是皇兄所求。

  “左不过一味药材,”李歆若缓缓起身,灼灼的目光直直的对上祈颜泽:“你不必因为皇兄介怀,他的亦是我的。”

  他的亦是我的,这句话想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向祈颜泽的心头,痛,无法言语。

  “歆若,你爱过我吗?”祈颜泽俊朗邪魅的五官,此时却卸去了张扬,像是一个手足无措寻常男子。

  “爱过,”李歆若凝唇浅笑,瞳目流离:“曾经,我爱过你。”

  曾经自己真的爱过祈颜泽,用尽所有的一切去爱他,甘愿为了她放弃皇权,沦为后宫之中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子。

  可惜,即使当时的那些伤害,并不是祈颜泽有意造成,但是疤痕留下心中,再也挥之不去,从自己决意离开北齐的那一刻,就再无回首的可能。

继续阅读:第101章 此生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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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红颜:皇后请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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