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钧哥哥。”
何钧甫踏入店门,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便迎上来,脸上满是笑意:“你回来了?”
何钧一愣,看着这女子怔然无语,过了半晌方才认出来,对方原来是邓娇。
他遂嗯了一声,摘下佩剑放在桌上,邓娇赶紧过来接了,将长剑捧进房内,然后复又走出:“何钧哥哥,要吃碗热汤面吗?”
“嗯。”何钧点头。
邓娇手脚麻利地煮好一碗面,端给何钧,何钧拿过双竹筷,埋头慢慢地吃面,心里想着一路之上的种种见闻,邓娇站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看着这个男人。
她在店里这些日子,看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感觉何老板一家人,都跟其他的人完全不同,她再不觉得痛苦,不觉得难受,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女孩子自己也动了心思——倘若要是能长久留在这里,该有多好,只是,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这里呢?
“你怎么了?”不提防何钧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邓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的心确实跳得快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何钧,她总是觉得欢喜无限,仿佛他能带给她无穷多的惊喜。
“面,面好吃吗?”邓娇拢拢自己腮边的发丝,面带娇羞。
“很好吃啊。”何钧却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或者是听出来了,但并没往心里去。
“还要,再来一碗吗?”
“不用了。”何钧站起身来,朝她微微一笑,“你先忙着,我去山上了。”
待他走出店门,邓娇追出来,满眸不舍:“何钧哥哥,你真地,真地,不要再多呆一会儿吗?”
何钧转头,再次奇怪地瞅了她一眼——这丫头似乎有满怀心事,一双漆黑的大眼欲泣还诉,惹人怜爱,何钧心内一动,难不成她?
另一双眼睛却浮了出来,漆黑寒邃,宛若黎明天空中的星辰,却并不是女子的,而是——莫蔚。
奇怪了,何希不由摇摇头,自己怎么会想起他来?
“娇妹,你好生照看着店。”对邓娇淡然一笑,何钧转头走了。
邓娇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像是沉到了谷底。
是她表达得还不够明确吗?为什么何钧哥哥的反应,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草木葱茏的山道上,何钧步伐迈得沉稳有力,很多事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但没有一件和儿女私情有关,这也怪不得他,他和其他的俗常男子着实有太大的区别,一来是何涛和枣花教导有方,二来何家富庶,不用为柴米油盐等俗事操心,三来石伯越也非凡人,是以何钧的胸襟吞五湖四海,观天下风云,在他看来,儿女私情全成小事了。
更重要的是,自从被纥珠抽了一鞭子,他整个人都像着了魔似的,成天只想着那个火辣辣的女人,她的身影,她的娇俏,她的眼眸,她的一切,都深深地吸引着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始终忘不掉,可惜的是,那样的女人,却不能属于他。
何钧心痛,难受,但他把所有的痛苦都捱了下来,选择以其他的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这并不等于,他可以忘记自己那一刻的心动。
当然,何钧也十分地清楚,像纥珠那样的女人,可遇而不可求,是以,他并不着急,也没有想过要让其他女子来替代她的位置。
只是,想起莫蔚是怎么回事?自己和莫蔚不过意气相投而已。
算了,别多想,还是先去山上见师傅吧。
到得山腰一看,发现四周的景象又一次全变了,树洞被整个儿封死,草地被平整过了,铺着石板,上面画着太极图像,何钧一怔,师傅这是想——
“徒儿。”猛可里,何钧听得一声长呼,转头看时,见师傅正大袖飘飘而来,后方跟着一个人,身着道袍,皓发银须,飘然出尘。
“师傅。”何钧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嗯。”石钧点头,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转头对道士道,“道兄,未知此处如何?”
道士绕着太极图绕行两圈,微微颔首:“甚妥。”
“我为道兄护法,请道兄只管安心修炼。”
“多谢。”
道士看了何钧一眼,自己迈入太极图中,盘膝而坐,双掌合什,嘴唇轻轻地蠕动着,没一会儿,他身子四周升腾起股股热气,整个人缓缓地朝天空中升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日飞升?何钧不由惊异地瞪大双眼,他想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仍然被这景象震了一跳。
道士在离地约九十九尺的地方停下,太极图中间冒出一条金柱,稳稳地托着道士的身体,面向朝阳,吸纳着光华。
何钧看得目瞪口呆,正要发话,却被师傅狠狠一眼瞪过来,他赶紧闭嘴。
他晓得世间有些高人,在修练内功心法时,最忌有人打扰,倘若这期间有人打扰,他们轻则会走火入魔,重则生命垂危,数十年修行亏于一旦。
天色黑尽。
道士稳踞于空中,纹丝不动,石伯越盘膝坐在于一旁,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道士,何钧不敢打扰,一个人默默地走开了。
接下来整整九天,石伯越和道士谁都没有停下来,不吃饭,也不喝水,基本进入了神仙的阶段,幸而何钧自己带了干粮,不至于被饿死,不过他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圈外守着,替他们驱赶虎狼,偶尔有柴夫前来,也被何钧给打发走。
第十天清晨,太阳缓缓地自东方升起,朗照乾坤,道士一声清咤,浑身的衣袍忽然鼓胀起来,像是充满强大的气流,随即衣衫破裂,露出肉色肌肤,而满头白发和银须,也尽数转黑!
他在空中站了许久,方才慢慢地,脚踩云气慢慢落回地面,亲自将石伯越扶起:“老弟,辛苦你了。”
“不敢。”石越先跪在地上行了个礼,方才慢慢地站起来,“恭喜神君大功告成。”
“从此以后,我可以担风袖月,脱离这红尘俗世之苦了。”
“神君将往哪里去?”
“遨游九州,化归神境。”
“神君可还有何喻示?”
“世间种种,不过镜花水月,千万勿为其所迷,失了本心,否则一身修行,终将被毁。”
“弟已知晓,请神君放心,弟会谨持本心,再勿有失。”
“如此,我也可放心得下。”神君说完,转头看着何钧,温声道,“你过来。”
何钧怔了怔,赶紧近前。
那神君双目中似有温润水流,看得他浑身舒适异常。
“小子根骨清奇,将来必有大遇,只是在此之前,还有大劫。”
“弟子有何劫?”
神君掐指算了算:“此劫当是应在女子身上。”
“女子?”
“嗯,”神君脸上浮起几许浅笑,“自来天机不可泄露,我也不敢轻易示人,若真到了那生机关头,你只要沉心想一想,自己真正最爱便成。”
何钧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仍然点头:“弟子记下了。”
“好。”神君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碧油油的葫芦,递与何钧,“且收着吧,或许用得着。”
“谢神君。”何钧埋首行礼,将葫芦细细收好,恭恭敬敬地送神君离去。
待神君去得远了,何钧这才向石伯越道:“师傅,这人是谁?”
“说起这人,也是个异数。”石伯越眸含深色,“他窥破天地造化的玄机,已入神境,其中因由,远非寻常人可懂。”
何钧却听得有些稀里糊涂:“师傅可也是想修神?”
“我早年间造的杀孽太重,怕是此生到不了神境了,如今唯求长生二字。”
“这也是造化。”
“你下山一趟,有些什么收获?”
何钧便把自己连日所遇之事,细细告诉给了石伯越。
“如今朝堂紊乱,各地吏治败坏,正是大败之象的前兆。”
“大败之象?”何钧心中一震,“师傅的意思是?”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天下即将大乱,各地英雄趁势而起,或许,也有你的一番遭际。”
“师傅是要弟子出世,做一番功业吗?”
“是否做功业,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多结善缘,多行善事即可。”
“是,弟子谨记。”
石伯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忽然又叹:“只怕,妖魔乱舞,人心不古,道义缺失,天柱将倾。”
何钧听得稀里糊涂,却只有唯诺称是。
“你去吧,从此以后,若无要事,不必进山了。”
“师傅可是要往哪里去吗?”
“萍踪浪迹,四海为家,走到哪里,那便是哪里吧。”
“愿师傅多多保重。”
师徒俩又闲叙了很久,方才各自离去。
下山的路上,何钧一直在细思石伯越的话,天下大乱将起,也不知道是如何乱法,他自小生于太平之际,民间最多缺衣少食,倒不曾见过刀兵之险,难不成这眼前的盛世太平,竟然是过眼昙花?到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小院。
梧桐的树荫遮蔽着这小小一方庭院。
何涛眯缝着双眼,靠坐在安乐椅上,手里捏着两个核桃,慢慢地转动着,他如今上了年纪,已没有了年轻时的热血冲动,将世间种种也慢慢地看得淡了,枣花坐在石桌另一边,正慢慢地剥着杏仁。
“何钧哥哥,”还是邓娇替何钧开了门,迎他进来,“你回来了?”
“嗯。”何钧点点头,见院子里的情形甚是恬和,心下顿时一松,走过去先向何涛施了个礼,“父亲。”
何涛微微地点头,过了许久方睁眼朝他脸上看了看:“气色不错,看来在外面并没吃什么苦。”
“父亲多虑了,儿子行走天下,有如在自己家中一般。”
“甚好。”何涛再次点头,“男儿家就该四处多走走,看看,不要拘泥于一时一处。”
“是。”
父子俩十分闲适地聊着家常,邓娇坐在一旁听了小会儿,起身走进厨房,端出一锅已经炖煮好的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