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踱出了房门。他心情很好,昨天晚上他收到小鬼报告,薛榕收集了证据,打算今天早上启程从泉州出发,估计今天晚上就能到福州,现在刘仕通成了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天了。然后他还知道刘仕通派了人来监视他,既然刘仕通那么不放心自己,那自己也别给他添麻烦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过节吧。
今天是端午节,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蓝得不像话。
宁儿早在院子里等着了,见王康出来,便一迭声地“小康哥哥”地叫个不停,声音婉转悦耳,比王康读高中时那讨厌的起床铃声好听多了。宁儿还惦记着王康的伤,王康犟不过她,把她端来的最后一碗汤药喝了,皱了皱眉头,好苦!
宁儿扑闪着双眼,监督着王康喝完药,笑嘻嘻地把碗收了,然后又神秘兮兮地从自己房间里取出一个香囊,双手捧着送到王康鼻子面前。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嗯,好香,谢谢宁儿!”王康一把抓过来,一个劲地闻啊闻,一副陶醉样。
“小康哥哥!”宁儿不好意思地呢哝着:“你抓到人家手了!”
“哦?是吗?”王康睁开眼,自己不正是抓着宁儿一双柔荑在那里嗅来嗅去么?“呃!我是说……呃,其实宁儿的小手也很香!”王康尴尬地接过香囊,吭哧吭哧地解释,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看起来蛮有夫妻相的。
“小康啊,我……”陈守义忽然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一幕,连忙假装咳嗽一阵,没办法,女儿脸皮薄,陈守义只能假装没看见。尽管陈守义已经很努力地将事情无视化了,宁儿听见咳嗽,还是羞红了脸跑开了,把王康一个人丢下独自沐浴着陈守义那灼热的目光,陈守义不由嘿嘿一笑,心里捣鼓着是不是该把这个小妮子嫁出去了。
“守义兄?”王康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听见咳嗽,脸唰的一下就恢复了常色,就像红绿灯似的,刚刚还吃了人家女儿豆腐,此时看着陈守义却已经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唉!”陈守义没听见王康的话,依然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只要能平安地过了这几天,就和王小康说说,让他做自己家的倒插门女婿算了。
“守义兄你别担心,”王康不知道陈守义正在考虑要不要当他的岳父,还以为他在担心刘仕通呢,遂出言相劝道:“刘仕通那边我已经有把握让他服软了。”
“哦?”陈守义有点不敢相信:“此话怎讲?”
“你就等着看好戏吧!”王康一副“我不告诉你”的欠揍表情,卖了一个大关子。
陈守义自从上次马尾县一行后就对王康刮目相看,后来知道他去过蜀山学过法术,更是打心底敬佩,他相信王康也绝不会骗他,况且这两天王康都神神秘秘的,他肯定王康正在做什么,可事关女儿,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真的没事?”
“绝对没事儿!”王康把胸膛拍得邦邦响,右手一搭,勾着未来岳丈大人的肩膀,很牛气地吆喝道:“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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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和陈守义喝了一上午酒,然后扶着醉醺醺的陈守义回家,之后又去了衙门报个到,和刘仕通打哈哈,刘仕通现在已是焦头烂额,他的心思很明显已经不在陈宁儿身上了,王康知道,这个老狐狸听见了风声,也不打算再给他添麻烦,很乖地回了家了,他打算看场好戏。
宁儿正在家里包粽子——昨天包的粽子都被王康吃完了。
“小康哥哥!这个是什么?”宁儿不知什么放下手中地活,凑了过来,指着王康手中鼓捣的木牌子问道。
“灵牌!”王康小心地擦了擦——这可是冥界地银行卡啊!
“灵牌?谁的灵牌?咦?王康是谁?”
“呃?我爹……”王康想自己当自己爹该不会吃亏吧?
“咯咯!你家真有趣,老子叫王康,儿子叫王小康,那你儿子不就是王小小康了?”宁儿趁机取笑道,她如果知道这两个名字压根儿就是一个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瞎说!我们的儿子叫什么我还没想好呢!”王康故意把“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把宁儿羞得满面通红,又去给他包粽子去了。
王康看着宁儿逃跑的背影,一边嘿嘿地阴笑,一边找了个石阶点上香烛,他得给阴司地小喽啰烧点工资过去,至少要把那头牛养肥点,他还想吃土豆烧牛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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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仕通觉得这个端午节是他这辈子最难过的。
先是收到泉州地飞鸽传书,说是那边很多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被高余继的人带走,然后又听下人禀报,一向生病在床地马跃突然出门,似乎在搞什么小动作。刘仕通在屋里踱着步,忽然,他扑到桌案上,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将福州的局势大略写了下来,唤过一个心腹,叫他连夜将这张救命符送到京城开封。
天渐渐黑了。刘仕通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唉!当坏人也很累啊!
当刘仕通再次醒来时,有人告诉他:福建巡抚薛榕到福州了!
刘仕通听到这个消息,纵然他养气功夫再好,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来得好快,他还以为薛榕在泉州呢!
薛榕啊薛榕,你是注定要搞垮我咯!刘仕通心里痛恨万分,三年前自己被调离京城,薛榕可是在中间出了大力的!
冤家路窄,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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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出奇制胜,薛榕到了福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连夜升堂,查办刘仕通。
府衙内堂站了两排兵丁,那都是薛榕带来的,以防不测。堂下此时站着一人,微黑脸,八字胡,一身福州知府文官袍,正是刘仕通。
“刘仕通,你贵为朝廷命官,原本应为朝廷分忧解难,可你却做了些什么?贪赃枉法,欺压良善,你这样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父老百姓么?”薛榕高高在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狠狠地训道。
“哼!”刘仕通捏着他那八字胡须,冷冷道:“薛榕,枉你做了这么久的官了,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审案的,仅凭一张嘴?呵呵,凡是可要讲证据的!”
“好!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抬上来!”薛榕一声令下,自然有人抬着十口大箱子进得堂来,薛榕笑眯眯地看着刘仕通的脸,只见那张脸先是一惊,继而又强作镇定起来。
“刘大人!这些东西可是你的?”薛榕摸着他那并不存在的胡须,问道,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哼!”刘仕通冷冷一笑:“薛大人,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哇?竟然用这么多的金银钱帑来栽赃刘某?你可是下足了血本啊!”刘仕通抵死不认,反唇相讥,可心里却并不好受,这可是他为官多年的积蓄,一夜之间就被薛榕一铲子挖了出来,他能不肉疼么?
“呵呵!刘大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啊!”薛榕终于没有去捋自己的下巴了,缓缓地站了起来:“带人证!”心道:哼,我薛榕既然准备了没有嘴巴的物证,自然有长嘴巴的证据,两方对质之下,看你怎么抵赖!
随着薛榕一声令下,衙役押着一长串的人上了堂来。刘仕通侧目看去,心里一咯噔,这些人不是被高家的人带走了吗?
“刘大人,你大概不知道,高余继乃是薛某的挚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了?”薛榕冷冷地哼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
接下来的审判完全没有了悬念,一干人证上堂之前都过了刑,早已把该招的招得干干净净,纷纷站了出来,赛西施指证刘仕通唆使洪发岚强抢民女,卖到万红楼逼良为娼;泉州武师坦白自己和刘仕通曾和刘仕通沆瀣一气,用暴力欺压良善……一群人为了和刘仕通撇清关系,叽叽喳喳,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和刘仕通那档子事情全抖了出来,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刘仕通此时真真正正地成了那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好!好你个薛榕!”刘仕通气得须发倒立,指着薛榕怒极反笑:“薛老三,你够绝,这次刘某又栽到你手里,好!好!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薛榕和刘仕通的梁子不是一两天能结下的,彼此之间的憎恶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此时刘仕通知道自己又输了一局,不想再让薛榕羞辱,狠狠地扒下官帽,脱下官服,剑拔弩张地向两旁的衙役大喝道:“还愣着干吗!送本官去监牢!”
两个衙役一怔,他们还没见过有人自己要求去蹲牢子的,况且这人还是自己昔日顶头上司。
“带他下去吧!好生看押!”薛榕挥了挥手,长叹一声,坐回了座位之上。衙役接到命令,这才敢押着刘仕通下去,姿态甚是谦恭,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这两个老头最终谁压过谁,凡是还是小心点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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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仕通被下狱的消息当夜就传了出去。福州城一下子沸腾了。福州的百姓被刘仕通欺压了太久,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青天大老爷为他们出气,个个高兴得奔走相告,互相祝贺。
王康一个人漫步在街上,看着福州城内人人面带喜色,久久都不肯回家就睡,顿觉自己这次扳倒刘仕通是为老百姓办了件好事,心中非常欣慰,不由笑靥如花。
王康望了望刚升起的月亮,深吸了口气,世界多么美好啊!
大鲁的巡抚也算半个钦差,遇到地方官员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惩办官员时只要有足够的证据,是不需要有原告的,权力之大,所以广大地方官称巡抚上门为鬼登门。王康对刘仕通欺上瞒下,贪污受贿,调戏良家妇女那档子破事是一清二楚,审判可以说是毫无悬念,但他还是决定要去衙门看看,虽然帮不上忙,但围个观起个哄喝个彩什么的他还是很擅长的。
去衙门要拐过一条很窄的小巷,小巷很偏僻,王康哼着歌,想着薛榕如何痛打落水狗,心里惬意无比。
就在王康要走出小巷的时候,巷口闪出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谁?”王康的歌声戛然而止,右手上,三尺黄金判官笔闪着温润的光辉,照在那人脸上。
“你叫王小康?”此人是个精瘦的老头,山羊胡子,须发白似雪,左手提着一把刀,刀光森寒,看样子是个宝贝,能卖不少钱。
“正是!”王康转着黄金笔答应,嘴角微微上翘,他喜欢这个表情,因为他认为这样很帅。
“你伤了秦家寨的寨主?”那老头子的语气变得愈发凛冽,来者不善。
“秦家寨?”王康想起了那个裸男秦老大,不由又是一哂:“没错,你是他的老子?”
“没错!”老头子在确认了王康身份后,脸色陡变,左手一翻,一道寒光直射王康面门——他是来报仇的,不是来聊天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快的刀!”王康不由赞了句,右手斜出,判官笔刚好迎上锋利的刀刃,呯!火光迸射,那老头子不由连退三步,王康纹丝不动。
“好好好!二十年了,能接住老夫秦一刀第一刀的人,你是第一个!”原来那老头叫秦一刀,好牛逼的名字!王康没时间打哈哈,他还忙着去看戏呢,他打算先闪人:“前辈,我不想和你动手,后会有期!”
“想走!没那么容易!”秦一刀见王康转身,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心中大怒,一招独劈华山,刀锋凛冽,势在必得。
“哎呀!你好阴险!”王康没料到这糟老头这么大了还玩偷袭,下意识地侧身一闪,躲过这一击——他可不想把人家的刀弄坏了,要赔钱的!
“看招!”秦一刀一招未中,又化劈为削,刀速奇快,带着阵阵冷风,王康躲闪不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看来今天这把刀是赔定了。
“当”,宝刀斩在王康的肩膀上,秦一刀冷冷一笑,眼中凶光迸射,手上不由加了一把力,狠狠地劈了下去!
“铁布衫!”秦一刀见劈不动,惊呼了一声,向后纵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宝刀竟然缺了个口子,心痛得脸色都变了:“我的宝刀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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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趁着秦一刀伤心的时候迅速地撤退了,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他不想和一个老头子动手,更何况自己把他儿子搞成了残废。
王康来到衙门,发现并没有人,这才想起古代审讯官员为了避免负面影响,都是非公开的,看来自己白跑一趟了。
不过既然来了,王康肯定不打算空手回去,衙门的围墙并不高,至少对王康来说是这样的。王康深吸了口气,几个起纵,翩然而入。
府衙很大,幸亏王康来过才不至于迷路。
王康蹑手蹑脚地转了一圈,来到了内堂,正好看到刘仕通被押送出来,官袍和乌纱都被扒掉了,只着了一身白色的粗布衣,两撇小胡子很嚣张地翘着,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有愤怒,有无奈,有仇恨,还有一丝伤感。王康知道自己来晚了,什么也没看到,心中不由有点憎恨那个糟老头子,丫的,报仇都不知道找个好点的时候,端午节可是法定假日呃!王康看着刘仕通走远,才闪身进了内堂。
“什么人!”王康前脚刚迈进内堂,就有四个兵壮围了过来,他们是薛榕身边的人,并不认识王康。
“哦?是你!”薛榕此时正从案台上下来,看见王康微微一愣,便喝退手下,让王康进来。
王康脸上没带半点不悦,反而笑得花枝乱颤,老远就冲薛榕行了个礼:“小可见过大人!”
“呵呵呵!”薛榕不等他拜下,双手就把他托起:“王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王康收住笑容,打着哈哈:“大人公务繁忙,小可没有打搅吧?”
“哪里哪里!没有公子鼎力相助,薛某那才是有得忙的!”薛榕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很有好感,拉着他就坐。
“薛大人为国为民,小可怎能夺了大人的功劳!”王康很讨厌这种官场客套,但又不得不说,见差不多了,遂开始说到正题:“大人的事情都办完了?”
“托王公子的福,一切顺利!”薛榕满面春光,多年的死对头被自己踩在脚下,这种感觉真的很惬意。
“真的?”王康若有深意地看着薛榕的眼睛看,发现薛榕眼中的担忧一闪即没,不由浅浅一笑。
“呃?”薛榕被王康看穿心事,有点尴尬,收了笑容,脸上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神情,古井无波:“王公子有何高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仕通入狱,朝廷中肯定有人从中作梗,如果是我,定会丢卒保车,薛大人,您说呢?”
“没错,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黑锅肯定是由洪发岚和泉州知州王才来背,刘仕通最多被调离福州,暂时还不会倒,不过这次斩了他的左右手,收获已经很大了!”
王康心中暗暗吃惊,自己收集了那么多证据,无论是泉州和福州,刘仕通埋藏的赃物都被薛榕挖了出来,再加上那么多人证,刘仕通竟然还能逃脱升天,看来他在朝廷的后台不是仅仅一个户部侍郎那么简单。王康不得不承认,要让这个狗官脱层皮还真不容易。
“哈哈哈!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王公子,我们不说那些扫兴的事,薛某还没来得及吃饭,内子做了粽子,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刘仕通就没这个口服喽!”薛榕见王康脸色有点阴沉,故意笑着打趣,拉着他直奔后院,该庆祝的还是要庆祝,今晚定要一醉方休!